朱昌盛坐在椅子裡,靜靜地看着她不出聲。這讓小妮感到有些緊張,她不敢擡頭正視他。開學以來,她看上去還是那樣平靜自在,埋頭工作,心裡卻一直有些不安和緊張,神經也總是繃得緊緊的,對朱昌盛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很警惕,表面上卻還要裝出尊敬他聽從他的樣子,再加上工作緊張,就感覺有些累,甚至有些心力憔悴。
後來,她發現朱昌盛的行爲也漸漸正常了起來。那天在校務會上拋出兩個誘餌後,沒有進一步的誘惑行動,只是一些正常的同事間的關心和幫助。她就沒有跟星星說,也沒有讓他出面跟他打招呼,或者交涉。她想這樣做反而不好,弄得兩人都很尷尬。關係緊張,以後就不好相處,會影響正常的工作。
“去把門關了。”朱昌盛看了她好一會,才輕聲說。
小妮猶豫了一下,堅持說:“沒人聽到的,朱校長,你就說吧。”
朱昌盛只好自己站起來,走去把門虛掩上,才走回來坐到椅子上,笑吟吟地說:
“呂主任,你的定力不小啊?”
“什麼定力?”小妮擡頭看着他說,“我聽不明白。”
“我算是服了你了。”朱昌盛嘆息一聲,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你真的很厲害。”
小妮閃爍着目光,卻親切自然地說:“我厲害什麼呀?你才厲害呢,不聲不響就來當了校長。”
“我回去告訴卞星星,他也感到很意外,甚至吃驚。真的,他對你這個校友如此出息,也很佩服,很高興。”
小妮故意借星星之口說出這番話,目的是想討好一下他,拉一下關係,也震懾他一下。其實,那天她回去,把這個情況告訴卞星星。卞星星知道後,除了感到意外和驚訝外,馬上就敏感地想到這個表面現象背後所隱藏着的實質:“他很可能是衝着你去的,而且這個變動,也有可能與嚴總有關係,你要特別當心。”
她說:“我會注意的,可就是不知道他們會耍什麼花招。唉,他們除了用教導主任和副校長這兩個誘餌引誘我外,還不知會想出什麼鬼名堂來?”
星星瞪着她說:“不管他們耍什麼花招,你意志要堅定。實在不行,就想辦法調走。”
她沉吟着說:“可說實話,我心裡非常想當這兩個職務。真的,我心裡想得很厲害。因爲學校裡,所有老師都認爲我是最合適的,呼聲很高,許多老師一直在跟我說這事。與我最要好的陸紅梅和宋玉蘭老師,還直接去找朱昌盛說過。她們說,呂主任爲培訓學校做了多少工作?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而且她敬業努力,業務水平高,我真搞不懂,上面怎麼就不提她當正主任呢?朱校長,爲了培訓學校的教學工作着想,你應該去集團總部,爲呂主任說說,應該幫她扶正。朱昌盛卻只笑不答。唉,我確實爲培訓學校做了很多工作,也有熱情,還有一些想法。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要是我一直不能順利升正主任,老師們會怎麼看我?還以爲我有什麼問題呢?我心裡真的有些受不了。星星,這到底是爲什麼啊?”
她心裡的怨言和迫切心情,不好在學校裡說,就只好在丈夫面前說。星星說:“這還不知道?肯定是嚴總在背後作梗唄。唉,碰在官員手裡,你就自認倒黴吧。”
小妮輕聲說:“那星星,你能不能幫我去找一下朱昌盛,或者找一找姜董,這種事,我自己出面不好。或者買些禮品,我們一起去,好嗎?”
卞星星沉默了一會,堅決地說:“我不去。我不想做這種事。”
小妮感到很無助,眼睛一熱,就哧哧地哭了。她邊抹眼淚邊訴說:“你對我的事情,一點也不關心。你只關心你自己,你其實,根本就不愛我。我算看透你了,我心裡這麼委屈,你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說,你還是我丈夫嗎?”
那天,她媽回家了,她在學校裡有氣,就只得在家裡跟丈夫撒嬌一般訴說委屈:“我現在每天一到學校裡,就有些擔心。有時,心頭還會別別亂跳。我擔心哪一天,突然調來一個教導主任,把我的臉都丟光。也怕看到一些老師看着我的那種充滿信任和期待的目光。我想我什麼地方不好,要這樣做着正主任的工作,卻一直掛着一個副字。我心裡真的好難受,也不服。要是朱昌盛他們真的弄來一個正主任,或者在老師中間突然提拔一個正主任,那我的臉往哪兒擱啊?你想過嗎?”
說着摟住丈夫哀求說:“星星,你就幫我一次,啊?我當了正主任,纔有可能當副校長,一步步上去。否則就停步不前,甚至還要倒退。”
星星卻還是固執地說:“我們不能走這種跑官要官的邪路,更不能去行賄送禮,我們要憑自己的真本事吃飯。我沒有送一點東西,還不是照樣當了副總經理?據說尤總可能要上去,這個總經理位置很可能就是我的。你不是也知道嗎?我連給尤總一條煙也沒有送過。所以我認爲,現在辦事,升遷,也並不都要靠行賄送禮的,靠自己的本事和成績,也行的。而且,我們這樣堅持住,不去求他們,也是對付分子的一種手段,也是反腐的一種方式,你明白嗎?”
小妮心裡想,好在她給嚴總送的那五千元字畫的事沒給他說,否則這個愣頭青還可能會生我的氣呢。他聽星星說他可能會當總經理,心裡一高興,就不再埋怨他了:“好吧,你說不去就不去,我也只好聽其自然了。”
於是她就更加努力地工作,只埋頭若干,不去考慮官職的事。她也感覺朱昌盛在背地裡關注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去跟他說這事。她就是不說,有時忙得不可開交,他也不說。沒想到今天,他憋不過她,主動找她了。她心裡是知道他找她說什麼的,卻有意當着周校長的面這樣說。這也是她的一種定力,一種心計。
現在,她又故意說:“卞星星有沒有給你打電話祝賀啊?”
“沒有。”朱昌盛尷尬地仰在椅子裡說,“不知道怎麼搞的,這麼長時間,他連一個電話也不給我打。他好象對我有意見,是不是?”
“不會吧?他對你有什麼意見啊?”小妮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身子。她有意用卞星星來抑制他的非份之想,不讓他說出什麼讓她難堪的話來。
朱昌盛壓低聲說:“你,是不是告訴他了?”
“告訴什麼?”小妮心裡一沉,故作不知。
朱昌盛可能是當了一把手的緣故,說話變得大膽坦率多了:“你把我們的事告訴了他,他生氣了,是不是?”
小妮還是隻得裝聾作啞:“我們的什麼事啊?我們不是很正常的同事關係嘛。”她要做到既不得罪他,又能抑制他的非份之想,就只得這樣搪塞。
朱昌盛則步步緊逼:“上次,你說要跟我好好談一次的,我等到你現在,你卻一直沒有動靜。”
小妮這才沉吟着說:“哦,這個事情,我後來想來想去,覺得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談的。真的,朱校長,要是我叫星星一起跟你見面談這事,太尷尬。你想想,你們是校友,我們呢?又是同事,你說讓我們怎麼跟你說?”
朱昌盛臉紅了,他不安的身子將椅子弄得吱吱直響。
小妮繼續柔聲說:“你既然今天說起這事,那我就跟你說心裡話吧。朱校長,你現在再次成了我的頂頭上司,我感到很高興。真的,這是我們工作上的一個緣分。應該講,這對我們的工作和前途都是很有利的。我們可以互相幫助,共同提高,一起進步。所以,我希望我們之間不要出現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也不要發生讓人敏感的男女情事。”
朱昌盛愣愣地看着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妮見自己的話有了效果,又說:“以前,唉,嚴總是誘惑過我,強迫過我幾次,但我沒有讓他得逞過。最後一次,多虧你在外面咳了一聲,救了我。我心裡對你的關心和幫助,是有數的,感激的。可你也不要對我有什想法,那樣不好。真的,這裡的老師,眼光都很尖銳的,我們一定要小心爲好,千萬不能有什麼愛昧的舉動。否則,我們都會受到影響的。當然主要是我,出現男女緋聞,最倒黴的是女人。所以,我平時特別小心,你可能也看出來了。我只能這樣做。不這樣做,就是害我們自己,你明白嗎?”
朱昌盛欲言又止,他想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卻又不忍心。
小妮就抓緊時間說:“你看看,那個徐林祥,平時多囂張,多神秘,現在據說要被判死刑。多可怕啊,朱校長,每當想起這件事,我心裡就要顫抖。我們應當從中吸取教訓,做一個正派的人。前幾天,我們組織的師生大討論,效果還是很好的。哦,你以前不在這裡,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以前,學校裡男女同學之間戀愛成風,甚至還出現了有婚外情是光榮的有本事的的奇談怪論。現在,你發現沒有,校風校紀明顯好多了。其實,這次的大學習大討論,我們還沒有搞深入,草草收場。要是再深入一些,效果就會更好。”
朱昌盛大度地笑笑說:“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不象我在招你談話,倒象是你在招我談話,啊?呂主任,你真的好厲害,讓人刮目相看啊。”
小妮這才發覺自己今天話特別多,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朱校長,我這樣說來說去,目的就是希望你能理解我。這段時間,我爲什麼對你這麼冷淡,也不能叫冷淡,對吧?只能說是不卑不亢。我認爲,我們只有這樣下去,才能呆得長久,才能對大家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