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真的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就在王國慶及其家人、朋黨沉浸在幸福與歡樂之中時,原省長韓華華一家人則陷入到了無邊的沉寂之中。
韓華華尚未被免職時,袁大姐見韓華華一回到家裡就板着臉,一句不吭地只是抽菸,袁大姐就感到十分揪心。相反,韓華華被免職以後,袁大姐居然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久違了的笑容。
韓華華說,要來的總是要來的,現在好了,我終於可以長出一口氣,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袁大姐有些憤憤不平地說,老韓啊,你爲革命幹了一輩子,最後就爲這一個小小的煤礦被免了,這不是過河拆橋嗎?一個偏遠的煤礦上出了事,能是你一個省長的錯?
韓華華笑笑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死了123個人,我這個當省長的有責任。這也好,無官一身輕,我可以好好地讀些書,想些事。
袁大姐又氣惱地說,這倒好,信宜了王國慶那小子。
韓華華說,國慶也是有能力的。
袁大姐說,能力?他的能力就是算計人!
韓華華說,老袁啊,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講。
在韓華華被免職的第二天,韓冰就和黑鐵膽帶着兩個孩子一道回了省城,他們是來看韓華華的。
韓華華笑呵呵地對韓冰和黑鐵膽說,我沒事,我這幾十年,最缺少的就是個人的時間。現在好了,我終於自由了。
韓冰說,爸,你說的對極了,你正可以趁這機會好好地休息休息。
韓華華拍了拍桌子上的一些書報材料說,最近這幾天,我正在看有關孟學農的資料。我和他相比,似乎還比他幸運。
孟學農,黑鐵膽是熟悉的。2003年,黑鐵膽走上仕途出任西山縣常務副縣長時,面臨的第一場硬仗就是抗擊非典。
在抗擊非典期間,西山縣也出現了一次事故,黑鐵膽爲此還擔了一個黨內警告的處分。而在2003年的4月22日,孟學農則因爲北京的非典被免去了北京市市長的職務。
孟學農被免職,還不至於讓韓華華說他比孟學農更幸運。他之所以說這話,是因爲孟學農復出後第二次又被免去了職務。
2003年9月,離職後的孟學農出任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正部長級),2008年1月出任山西省省長。
2008年9月8日,山西省臨汾市襄汾縣新塔礦業有限公司尾礦庫發生特別重大潰壩事故,造成254人死亡,34人受傷的重大人員傷亡。事件發生後,黨中央、國務院做出對事故負有領導責任人員的處理,其中,時任山西省長孟學農引咎辭職。
韓華華還笑着對黑鐵膽說,鐵膽啊,在在剛剛過去的五六年間,孟學農先後擔任過北京市市長和山西省省長,加上“代理”主政時間,分別在兩個崗位上工作了93天和377天。
袁大姐說,怎麼這
倒黴事都讓孟學農給碰上了。
韓華華說,有偶然,也有必然。
見一家人都回來了,韓華華就把小菲和小山抱了起來,接着給黑鐵膽他們聊孟學農的故事。
大風大浪,於2008年9月孟學農第二次去職時終止。此後,孟學農把家從山西遷回北京的老房——二環邊的一個小區裡,他在此已經住了20年。
一年多的賦閒讓孟學農遠離公衆視野,媒體的採訪要求也均被他婉拒。他的妻子說,他就是想踏踏實實過幾天老百姓的日子,這也遂了她的意,“不想折騰了”。
對孟學農的經歷,小區裡的社工們也會有些唏噓和不平,“有些事,能怨他嗎?”
外人無法瞭解和氣的孟學農這一年多來是否真的過上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小區裡的居民常會看到孟學農在樓下散步,有時一個人,有時和他的妻子一起,在旁邊停滿車輛的一條小徑上,他來回走,步速很快。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徒步是孟學農愛好的運動,賦閒這一年孟學農顯然繼續着這種運動。
2009年3月,搜狐博客主編、戶外運動愛好者趙牧在一次爬野長城的徒步活動中,曾偶遇孟學農。
趙牧試探性地問他:您現在在做什麼呢?
沒想到,孟學農很有幽默感地說:現在全球金融海嘯,我也加入了“失業大軍”,賦閒在家呢。
在交談中,孟學農也會不經意間流露出對過往的“自我辯護”,比如在說到非典時的瞞報問題,他說“北京市在信息收集、監測報告、追蹤調查方面存在疏漏,這裡既有主觀原因,也有客觀原因……比如說,北京有衆多醫院,但並不都歸北京市政府管轄,在當時的體制下,北京市只能是如實彙報自己管轄範圍內能掌握的數字。我不明白那些記者根據什麼這樣說(指有報道說孟學農“因瞞報非典疫情丟掉了北京市市長的職務”)?
但當趙牧問起,“是否要辯解”時,孟學農的回答是:“狹路相逢宜回身,往來都是暫時人,他們寫些東西也挺不容易的,現在都在講和諧,理解萬歲吧。”
那次野外徒步,一共進行了六七個小時,是“一般強度”。事後,孟學農把手機號寫在小紙條上,算是跟趙牧交換了名片。
一個月後,趙牧把這次對話寫在博客上,發表之前徵求了孟學農本人的意見,孟學農的回覆是:這些都是實事求是的內容,可以寫出來,沒有問題。
除了這次戶外偶遇,媒體記者很少再接觸過孟學農本人。他的家人轉達他的願望,只說“能做就多做點工作,沒有條件沒機會,就平靜地過生活”。
他用一首詩來抒發自己的感受。因爲眼睛的問題,他口述,妻子記錄整理。後來,他將這首名爲《心在哪裡安放》的詩歌投給《中國青年報》,並最終發表在7月7日出版的《文化週刊》上。
這對於久未刊登詩歌的《中國青年報
》來說,算是個特例,而作爲省部級官員在媒體上發表詩文以抒情言志,也極爲罕見。
“他就是想說,作爲黨的幹部,心裡應該裝着人民,他就是想抒發這麼一種情感,卻不知怎麼去釋放。”孟學農的妻子解釋。
對這一年來的狀況,孟學農不願對媒體講述。他的妻子告訴記者,“有一句話說‘歷史愈久遠愈清晰’,有些東西不要去再爭辯什麼,表白什麼,沒有必要,自己做了,自己承擔了,問心無愧,就可以了。我們很坦然,很快樂。”
袁大姐有些好奇地問,一個省長還會寫詩?!
韓華華說,他寫的不錯,我給你們朗誦一下。
接下來,韓華華就清了清嗓子,大聲地朗誦起來。
心在哪裡安放?
孟學農
默默地思量:心在哪裡安放?總想總想把她遺忘——京畿西面的屏障,黃河,太行,汾水呂梁,五臺雲岡……還有那3700萬老鄉!
心在哪裡安放?在烈火熊熊的太鋼爐旁,在黑金滾滾的大同煤礦,在晉南改造黃土地的村莊,或是,在雁北那啃着光禿禿草根的牛羊……
心在哪裡安放?曾在江南水鄉,塞外山樑,嫋嫋煙繞的廟宇,萋萋青草的氈房,或是,伴着大城市的美味佳釀,在妻子柔軟細膩的胸膛,生活本來就愜意舒暢……
心在哪裡安放?流轉的時光,叩拜着敬畏的上蒼,即使是農田、工廠,即使是商店、學堂,莽莽蒼蒼,過過往往,民主文明富強,那是人類最終的理想。
我多想多想,讓窯洞傳出書聲朗朗,孩子們揮就健壯的臂膀,遨遊在知識的海洋。
我多想多想,讓母親充沛的乳漿,緩緩地滴入孩子的口腔,嬰兒在溫暖的懷抱中成長。
我多想多想,讓乾涸土地得到灌溉,淙淙之水在貧瘠的高原上流淌,泥土的芬芳、晨曦的陽光,綠色的情景成爲並不苛求的嚮往。
我多想多想,讓鬢角斑白的老人,該吃飯吃飯,該上炕上炕,手中有餘錢,家裡有口糧。
我多想多想,手把命運攥着的人們,事該幹,福該享,衝就衝,浪就浪,舞就舞,唱就唱,五千年文明史再不讓我們悲愴。
哦,北國風光,呂梁太行,民族脊樑,銅壁鐵牆。黃河拍岸的濁浪,一代代生生不息的願望,在三晉大地閃射出後發的光芒。
融入吧,像細小灰塵一樣,冉冉升起悄然落下,覆蓋在祖國的土地上,心,不需要安放,只要在難忘的地方,有山在呼喚,有水在盪漾,心,就在揮灑的過程中——發光、閃亮!
韓華華將詩讀罷問,怎麼樣?
大人們還在思索品味時,小菲和小山已經拍起了巴掌。
小山搖晃着腦袋說,我外公的詩寫的好。
韓華華笑笑說,這不是我寫的,是我讀人家的詩。
小山說,好,浪一浪,唱一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