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跟上官紫霞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已經坐在了麥當勞快餐店靠窗的一個座位上,這是他精心選擇的,這個位置在角落裡,不引人注意,同時,這裡很少會有政府機關的工作人員來。
最重要的是,通過落地玻窗,他能夠看到對面百貨商場的大門。
十分鐘之後,上官紫霞出現在了視野之中,她緩緩地走到那高聳的燈柱下,楚天舒看着那高挑的身影,那優雅輕扭的腰肢,想到某個夜晚,朦朧的燈光下,曾經與她有過的水ru交融,忍不住心中一蕩。
他強壓住心頭的盪漾,拔打了上官紫霞的電話:“紫霞姐姐,我在你的對面,你不用找我,你進了商場,該幹嗎幹嗎,我們就這樣說話。”
上官紫霞“啊”了一聲,滿臉驚奇地擡起頭,找到了街對面二樓上的目標,然後她笑了,點點頭,說:“好啊,你說。”她的聲音一點不悅也沒有,似乎對這種另類的見面感到非常的有意思。
女人,看似膽小,但是,她們骨子裡最喜歡驚險刺激。
“紫霞姐姐,這次你得幫我,也只有你能幫得了我。”楚天舒直截了當地說:“付大木他們調查霍啓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天舒明白,在這個女人面前,什麼技巧都不用,簡單,直接就是最好的方式,當然,在當前的這種情況下也的確不必再玩什麼花招。
“呵呵,我明白了。你稍等,我給你打過來。”上官紫霞掛了手機,走進了商場,來到女士內衣專賣區,確定身後沒有人跟蹤,找服務員要了一款最貴的內衣,進了試衣間,坐在軟沙發上,撥通了楚天舒的手機。
上官紫霞興致盎然地說:“楚書記,你說吧,要我怎麼做?”
……
第二天一大早,楚天舒讓楊富貴陪着,去了南嶺郊外的一個“農家樂”,那是樑宇軒督辦霍啓明案子的地方。
下了車,兩個人往“農家樂”裡面走的時候,楊富貴碰了碰楚天舒,悄聲說:“霍啓明嘴硬,一個字都不吐。”
案子正在辦理,按規定不能隨便議論,免得有跑風漏氣的嫌疑。
可兩人一個是縣委書記,一個是副書記,這既可以算是私下裡說說,也可以算是通報情況。
楚天舒笑道:“都說樑主任辦案很有辦法嘛。”
楊富貴說:“辦法都用盡了,霍啓明只承認有男女作風問題,其他的,硬說自己清白。”
楚天舒想想,雖然也不太相信霍啓明清白,但估計臨走之前和他的談話起了作用,而且肯定不會像楊富貴說的那樣,樑宇軒的辦法都用盡了,大概還是他汲取了上次的教訓,沒有太下功夫。要不然,霍啓明堅持不了二十四小時。
“哦,怪不得他老婆有膽子罵街。”楚天舒隨口說道。
楊富貴說:“是啊,胡仁花逢人便講,全世界的官都貪,我家老霍都不會貪。”話雖這麼說,但楊富貴想,霍啓明真要乾淨,通天河的水要倒流!
進了樑宇軒住的房間,楚天舒上前熱情握手,道了辛苦。
楊富貴很知趣,說去了解了解案情,帶上門出去了。
樑宇軒說:“楚書記,對不住了,郎書記吩咐下來的,我也是勉爲其難啊。”
楚天舒忙說:“樑主任,你這話什麼意思嘛?市裡派調查組來協助我們工作,我該感謝你們纔是啊。”
樑宇軒略顯尷尬地說:“楚書記,你要這麼說,就還在記恨我。”
“宇軒兄,你這說的哪裡話。”楚天舒壓低了聲音,說:“我心裡明白,宇軒兄這次給了我好大的面子。”
大家都是聰明人,點到爲止就夠了。
樑宇軒自然聽出了楚天舒的話外之音,說:“小楚,也沒你說的那麼誇張。我現在不是紀委的人,只是受領導之命來督辦案子,當然應該首先聽聽當事人所在單位主要領導的意見。”
“呵呵,宇軒兄,這個面子就足夠大了。”楚天舒笑完,又十分嚴肅地說:“霍啓明身爲國家幹部,生活作風腐化糜爛,就憑這一條,組織上照樣可以調查處理他。”
樑宇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的確如此,霍啓明不貪並不代表他就不腐,他沒有經濟問題,也不代表其他人沒有經濟問題。”
楚天舒又說:“宇軒兄,你說的太對了。實不相瞞,南嶺縣有問題的幹部不單單隻有一個霍啓明,也不僅僅只有生活作風問題,我聽上官局長說,她在審計的過程中,也發現了不少部門和人員存在違規違法的重大線索。”
“是嗎?那太好了。”樑宇軒說:“郎書記指示說,在調查過程中,不管涉及到什麼人,都要一查到底。”
楚天舒說:“樑主任,你這次能幫我清理出南嶺縣個別腐敗的幹部,就是對我工作最大的幫助啊,我是真心實意地要感謝你了。”
樑宇軒客氣地說:“楚書記,你太客氣了,我只不過是在執行郎書記的指示。”
楚天舒握着樑宇軒的手,相視一笑。
從“農家樂”出來,楚天舒深深地體會到:官場上,儘量多栽花少栽刺,這一點太重要了。如果當初執意對樑宇軒進行打擊報復,今天換了其他人來督辦霍啓明的案子,人家未必就肯給這個面子了。
第二天,案子節外生枝,又進去了三個人。
一個是計生委的老主任,一個是財政局的副局長餘萬里,還有一個是礦產局安監所的所長,因爲只是個股級幹部,楊富貴向楚天舒通報說姓王,名字都沒說。
計生委的線索是霍啓明交代的,老主任夥同高大全截留計劃生育的罰款私設小金庫,經查涉案金額近六十萬元,存摺上剩餘約二十萬元,老主任私分了十萬餘元,其餘二十萬元被高大全支出,去向不明。
財政局的線索是審計出來的,副局長餘萬里在向施工單位撥付工程款時,多次收受賄賂累計達三十多萬元,。
多幾個人進去就熱鬧了,人們就有了談論的興趣,風聲很快傳了出來,說可能還會有人要進去。
這年頭,官場上的風氣不好是不爭的事實,按照普通老百姓的想法,當官的,誰他媽的不貪啊?!
大清早,楚天舒散步的時候“無意”中碰着了財政局長彭寶鑾。
彭寶鑾說:“楚書記,我感到很痛心。餘萬里進去之後,我一直指望他沒事。可到現在還沒出來,看來真有事了。”
“我也不希望他們有事,但情況已經這樣了。老彭,你也不必難過。我們再痛心都沒用,誰叫他們自己不爭氣呢?”楚天舒握握彭寶鑾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彭寶鑾抓住他的手不放,說:“楚書記,我對身邊的人還是瞭解不深,管理不嚴,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過,我們財政局不過是個帶鑰匙的丫鬟,歷來是按照縣領導的指示在辦事,給誰撥款,撥多少之類都必須有領導籤批的。”
楚天舒把手收回來,說:“彭局長,我覺得你沒必要太自責。有道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些話,不解釋沒有誤會,解釋了反而有誤會了。”
“那也是的,楚書記,我聽你的。”彭寶鑾想了想,很久才說出這話。他同楚天舒再次握手,才轉身而去。
下午,楚天舒看看時間快下班了,郎茂才打電話請他過去一下。
他敲門進去,郎茂才說:“小楚,樑宇軒剛纔向我彙報,霍啓明在經濟上沒有太大的問題,倒是計生委的主任、財政局的一位副局長,還有一個什麼所的所長,他們幾個問題較大。”
“老霍真的這麼過得硬?”楚天舒聽着有些吃驚。
“小楚,有這樣的好乾部,我們應該高興啊!”郎茂才的絡腮鬍子沒刮,顯得黑而亂。他放鬆身子往後靠着,雙手軟軟地搭在胸前。
楚天舒想,郎茂才嘴上冠冕堂皇,內心肯定希望霍啓明有事,只是沒有證據,所以才顯得有些無奈。
“我們當然應該高興。”楚天舒順着郎茂才的話說。
郎茂才點上一枝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就只剩下半截菸頭了。他這麼吸菸的時候,必定是心潮起伏。他讓煙霧從嘴裡慢慢地冒出,就像練着某種神秘的功夫。
煙霧完全散佈盡,看得見楚天舒的臉了,他才說話:“他們還交待了新的問題,計生委的違法違紀金額超過了六十多萬,財政局的副局長貪了十幾萬,礦業局的一個小小的股級幹部,居然也吃了二十多萬的回扣,觸目驚心啊。”
“是啊。確實超乎想象啊,幸虧市裡調查組幫我們查出了這幫蛀蟲。”楚天舒說得謹慎。他本來想說,南嶺縣大部分的幹部還是好的,此前的定編定崗工作就是想把有正氣的幹部提拔到重要崗位上來,觸犯了某些人的利益,這才鬧出事來了。
想想還是算了,這個結論應該等到祝庸之的文章發表出來由高層的領導來作,這會兒還是不要觸動這根敏感的神經,免得惹郎茂才不開心,再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