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趕到凱旋大酒店的888包房,果然看到了樑宇軒。
圍攏在郎茂才身邊的人還有,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常勝利,市委宣傳部副部長舒一凡,市委統戰部的副部長梅大可,團市委第一書記江浩風,還有市婦聯的主席向柳花等幾個人。
楚天舒注意到,紀委只來了一個樑宇軒,因爲市紀委的副書記被抽掉去省紀委辦理朱敏文的案子,樑宇軒儼然成了紀委部門的代表。
儘管有思想準備,但是楚天舒看見樑宇軒還是有點不舒服,心裡在暗暗怨恨郎茂才:你難道不知道我討厭樑宇軒嗎,這麼做有點過分吧。
很顯然,舒一凡是這場酒席的操辦者,他看見楚天舒進來,忙起身招呼。
在這些人中,楚天舒的行政級別是最低的,和舒一凡和江浩風一樣都是副處。
其他的幾個人級別都比他高,就是舒一凡,因爲是市委宣傳部長齊連山是市委常委,這個部門的副部長也比其他部門的副處級要高出一頭,統戰部的副部長梅大可和舒一凡的情況比較類似,而團市委書記江浩風雖然年紀輕,但發展勢頭不比一般的副處級差,資歷也比楚天舒要老。
若單以級別和資歷論,楚天舒只能與江浩風平起平坐,可他是市委書記的秘書,官不大靠山卻大,在座的各位要想見伊海濤,多半都要求他幫忙。
正所謂,人不求人一般大,反過來說,人一旦要求人,自然矮了一截。
楚天舒過來和衆人握手。
一般情況,他是下級官員,應該主動走上前,與在場各位一一握手,甚至應該用雙手,可沒輪到他動作,在場的人,除了郎茂才之外,全都主動起身,迎過來等着和他相握。
官場上的握手,也非常講究職位高低。
大家雖然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卻並不急於伸出手,而是等着常勝利、向柳花、梅大可握過,才輪到舒一凡、江浩風等人,最後纔是樑宇軒。
這一切依着官職大小排列,並沒有誰特意安排,卻絲毫不會有錯。
按理說,樑宇軒是紀委監察室的主任,享受正處級待遇,在這羣當中應該可以排在江浩風等人的前面,但是,由於現在他處於停職狀態,級別保不保得住還很難說,所以他才排到了最後。
官場上便是如此,今天你在位,便可以呼風喚雨,明天你不在位了,連握手都只能排到最後。
樑宇軒混官場十幾年,深知官員在位與不在位的區別,所以才厚着臉皮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爲的就是能保住這好不容易奮鬥到手的副處級。
說過了幾句話,舒一凡來請示郎茂才,菜已經點好了,是不是請大家入席。
主席當然是郎茂才的,他拉着楚天舒,要讓楚天舒坐在他的左手邊。
楚天舒無論如何不肯,開玩笑說,郞書記,這個位子我是不敢坐的,我要是坐了,組織部門的領導要批評我,說我不懂得組織原則,日後進步很難;婦聯的領導有想法,說我不尊重婦女,女朋友面前都不好交代;宣傳部的領導不滿意,把這傳到網上去,我的公衆形象就毀了;團委的領導有意見,說我帶壞了年輕人,朋友圈子裡不好混;要是紀委的領導有看法,下回再調查我,這也是一條罪狀,如果你非要我坐,那我就只有明哲保身,落荒而逃了。
這一大套的理由說出來,大家都一鬨而笑,只有樑宇軒躲在人羣的背後,咧着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楚天舒確實有心要挖苦樑宇軒,不過,更多的還是推脫,這裡七八個人,個個都是把持一方面的領導,人多嘴雜,如果傳到外面,唐逸夫的那幫人肯定會說他不懂規矩,年少輕狂,得意忘形,拎不清自己幾分幾兩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郎茂才不再堅持,還是按照職務高低排列,常勝利坐在了左手位,向柳花坐在了右手位,依次排下來,樑宇軒排在了最後一位,正好挨着楚天舒坐下了。
楚天舒毫不客氣地壓了樑宇軒一頭,令他有一種出氣的感覺,但看着身邊坐着一個厭惡的人,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膩歪。
郎茂才發話開席。
舒一凡首先提議大家敬郞書記一杯。
這一杯喝完,郞書記回敬了大家一杯,又提議爲了日後的精誠合作,共同幹了一杯。
三杯過後,依照級別高低,衆人又分別敬了郎茂才。
下級敬領導,下級必須乾杯,領導可以隨意。
例行的程序走完,郎茂才便端起了酒杯,離席走到楚天舒面前,說,你這個小楚呀,硬是要坐這麼遠,搞得我要跑這麼遠才能給你敬酒,這不對嘛。
楚天舒連忙端着酒杯站起來,說,郞書記,你這不是批評我嗎,肯定是剛纔我沒敬到位,我再敬書記一杯,說着,推着郎茂才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
楚天舒要按着郎茂才讓他坐下,郎茂才執意不肯,兩人便站着喝了一杯。
這杯酒一完,楚天舒意識到,自己再不採取主動,其他的人,也都會端着酒杯來給自己敬酒了,既然逃不過,還不如主動出擊,他從服務員手裡接過一瓶茅臺,端着杯子,走到各位負責人面前,一一主動敬酒。
敬到樑宇軒面前,樑宇軒忙端着杯子站起來,說,不敢當,不敢當,我敬楚主任。
楚天舒說,樑主任,你以前是我的領導,現在還是我的領導,這杯酒理應是我敬你。
樑宇軒滿臉羞愧,無話可說,碰杯的時候,特意壓低了杯子,以示恭敬。
楚天舒也懶得和樑宇軒多糾纏,看都沒看他一眼,仰頭幹了,正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敬了一圈下來,楚天舒總共喝了十來杯。
郎茂才也意識到,今天下去有問題,楚天舒先敬了一輪,別人再回敬一輪,兩輪下來,二十多杯酒,楚天舒還不現場直播,果真如此,這請楚天舒的酒宴反倒成了灌他的酒,他心裡一定不爽,可能想要談的事情還沒機會談了。
要控制好這個局面,只能擺一擺官架子了。
大家正要給楚天舒回敬的時候,郎茂才說話了,他說,大家等一等,讓我先說幾句話。
他這話一說,所有人,全都停止了,等着他。
郎茂才說,我宣佈兩天紀律,第一條,從現在起,大家敬酒,都不準離開座位,誰離開罰誰,第二條,任何人,要敬酒可以,必須敬一圈,個個都敬到,少一個都不行,我是紀委書記,紀律面前,人人平等。
這兩條規矩定下來,就不會形成衆人“圍攻”楚天舒的場面,而是大家公平合理的實打實比拼,以楚天舒的酒量,應對這個場面綽綽有餘。
聽了郎茂才的話,楚天舒心中明白,他這是刻意在關照自己,當然,這同時也是一種試探。
郎茂才能被何天影看重,併成爲省直機關的最牛處長,省委常委會上還能得到肯定,不管怎麼說,工作能力絕對是有的,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手段也不會差,只是楚天舒有些看不懂,上升勢頭挺猛的郎茂才,怎麼肯放下架子來替樑宇軒出頭呢。
按照郎茂才定下的規矩,各自又依次互相敬酒,首先頂不住的不是舒一凡和向柳花兩位女將,而是工會的副主席梅大可。
酒喝到一半,樑宇軒舉着酒杯,對楚天舒說,楚主任,我再敬你一杯,以前有對不住的地方,還望楚主任原諒。
我靠,在蓮花招待所裡面,你可是直呼其名,或者乾脆就是姓楚的,呵斥和辱罵都是家常便飯,這會兒又變得如此謙卑,當着這麼多領導的面,竟然臉都不紅一下,你他媽真是個人才啊。
楚天舒說,樑主任,你可別這麼說,你代表紀委文明執法,怎麼會有對不住我的地方呢。
郎茂才竟然順杆就爬,說,楚主任這麼說就是原諒我了,我先乾爲敬。
楚天舒想,奇葩啊奇葩,老子在裡面吃了那麼大的苦頭,你這一杯酒就能一筆帶過嗎。
氣憤歸氣憤,可當着衆人跟這種厚顏無恥的人計較,掃了大家的興。
無奈,只得又與樑宇軒碰了一杯。
這杯酒剛喝下,郎茂才就拍了幾下巴掌,說,好,酒品看人品,酒風看作風,今天我就看到了青原幹部隊伍的人品和作風,大家一起共事,難免有磕磕碰碰的時候,但出發點都是爲了工作,我提議爲小楚和老樑的良好表現乾一杯。
領導有號召,自然是一呼百應。
衆人都端了杯子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樑宇軒更是眉開眼笑,舉着杯子點頭哈腰地環繞了一圈,只有楚天舒感覺十分的不爽:這他媽的不是強*奸民意嗎。
這要是擱在以前,楚天舒一定會摔了杯子,甩袖而去。
可是,這裡面都是黨羣口的骨幹力量,又隔着一個副書記郎茂才,要這麼做,勢必會影響伊海濤收服人心掌控局面的策略實施。
暫且忍了吧,楚天舒一言不發,強壓着心頭的不爽,把這杯酒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