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林國棟微微一笑,問道:“你想要我寫什麼。”
葉慶平和許文俊暗暗鬆了口氣,心說:林部長今天真是高興,居然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楚天舒說:“林部長,我是晚輩,您鼓勵鼓勵我吧。”
林國棟說:“你要我這個長輩怎麼鼓勵,未必寫一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見林國棟開心,葉慶平也沒了拘束,他樂道:“林部長,這句話好,小楚這麼年輕,就是要有上進心,您給他題詞鼓勵他‘天天向上’,他就可以天天進步,這不是壞事,是好事。”
一句話說得幾個人都笑了,
伊海濤放心了,平素看上去特別嚴肅的林國棟,私底下還是非常的平易近人,很有幽默感,尤其在楚天舒這個年輕人面前,還真有那麼點長輩的慈祥與寬厚,
“嗯,我想想。”林國棟提起筆來,開始醞釀起來,略略打量了楚天舒兩眼,飽蘸濃墨,運筆於紙上:人到萬難須放膽,事當兩可要平心,
幾個人鼓掌叫好,說這詞境界高遠,寓意深刻,意味無窮,
林國棟擱筆說:“你們幾個啊,就是沒有小楚實在,盡是些溢美之詞。”
楚天舒說:“林部長,既然您看得起小楚,那小楚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
林國棟板着臉看着楚天舒,說:“哎,你倒會順杆爬,說吧,我今天總是做了好人的,乾脆做到底吧。”
楚天舒指着條幅說:“林部長,既然給我題了詞,那還請你順便點撥一下,行不。”
“哈哈,你小子,還挺貪心啊。”林國棟又笑了,他說:“詞也不是我杜撰的,是張大千大師的早年的一副對聯,頭一句,人到萬難須放膽,這個不用我多說,你是做得到的,我要提醒你的是,事當兩可要平心,要學會拿得起放得下,三思而後行。”說完,換了小狼毫筆,落上了款,蓋上了鮮紅印章,
“我懂了,謝謝林部長教誨。”楚天舒心誠悅服,忙着把字幅拿到了一邊的書桌上,
葉慶平說:“小楚,別急,墨汁還沒乾透呢。”
楚天舒說:“呵呵,我得趕緊收起來,萬一林部長後悔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林國棟開玩笑說:“小楚,你也把我這個長輩看得太小氣了。”
看氣氛好,伊海濤大着膽子說:“林部長,小楚是跟着我來的,您給他題了詞,也送我一幅吧。”
林國棟說:“海濤,看來不是我小氣,而是小氣啊。”
伊海濤嚇了一跳:“林部長,這……。”
林國棟說:“你看,你送了我幾張宣紙,當天就要回去了,這可不是小氣麼。”
伊海濤聽林國棟是開玩笑,這才鬆了口氣,笑道:“呵呵,下回來我多帶些,能把林部長的墨寶要回去,這個便宜是佔大了。”
林國棟擼了一下袖子,又把筆提了起來,
葉慶平忙着要鋪紙,卻被許文俊搶了先,再要去磨墨,又被伊海濤搶了先,
林國棟似乎早有準備,他略一沉吟,運筆如飛: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方見手段;風狂雨驟時立得定,纔是腳跟,
寫完了,換了小狼毫落款,蓋上印章,林國棟說:“這是弘一大師的話,我們共勉吧。”
讀着字幅,伊海濤就意識到林國棟是有用意的,他對青原的事肯定已瞭然於胸,要伊海濤撥得開,立得定,別在緊要關頭亂了陣腳,
果然林國棟收了印章,舉重若輕道:“世事總是如此,從來都沒有一帆風順的,關鍵要處變不驚,別自己亂了方寸,應對複雜多變的局面,要有手段拔得開,只要行得正,立得定,又何懼風狂雨驟。”
具體什麼手段,如何去撥得開,林國棟不會說,也不可能說,伊海濤更不可能追問,只得點頭稱是,盯着長條桌上的題字,唸唸有詞,作思考狀,
林國棟去洗了手,轉回來對伊海濤,說:“海濤,小楚,我有言在先,我這些字你們不喜歡,可以出門就扔進垃圾箱,我絕對沒意見,真要是想留存,不許張掛在公衆場合,拉虎皮做大旗,我是最反感的,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伊海濤和楚天舒異口同聲地回答,
時候不早了,該談的也談到了位,
伊海濤與葉慶平交換個眼色,讓楚天舒把林國棟的兩幅題詞捧着,告辭出來,
許文俊代表林國棟將他們送到了門外,握手話別之後,立即返回去收拾書房裡的殘局,
開車出來,葉慶平感嘆說:“小楚,你膽子着實不小,剛纔你向林部長求題字,我可是替你捏了把汗啊。”
“慶平,當初我把他調到身邊來給我當秘書,就是看中了他這麼一股子敢說敢闖的勁兒。”伊海濤喜出望外,今晚上的收穫可謂是不小,不僅得到了林國棟的接見,還通過題字得到了他的點撥,仔細想來,這都要歸功於楚天舒誤打誤撞調動了林國棟的好興致,
這會兒,楚天舒才覺出後背已經汗溼了,他不好意思地說:“老師,哪裡呀,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領導,我也是心慌得很,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呵呵,小楚,我看未必啊。”葉慶平說:“林部長剛纔對你有過評價,說人到萬難須放膽,這個你是做得到的,說明他很欣賞你的膽識。”
楚天舒謙虛道:“慶平兄,你這有點誇張了吧,林部長第一次接見我,這是他作爲長輩對我的鼓勵,哪裡有你說得那麼玄乎。”
葉慶平說:“小楚,你可別忘了,林部長從事幹部選撥任用工作幾十年,他看人,只需要一眼就足夠了。”
楚天舒手握着方向盤,心裡美滋滋的,嘴上卻說:“慶平兄,別總拿我開玩笑,還是向我傳達傳達,在我進書房之前,林部長對青原的事都作了哪些指示啊。”
伊海濤說:“我們進去之後,只打了個招呼,林部長就張羅着鋪紙研墨,然後一直在練字,到你上來,什麼話都沒說。”
“哦,是這樣啊。”楚天舒若有所思的說:“老師,慶平兄,你們都說我膽子大,那我就胡亂理解一下,是不是可以說,林部長這兩幅題字就是最重要的指示呢。”
“有道理。”伊海濤立即表示了贊同:“趕緊回賓館,我們再好好領會領會。”
臨分別的時候,楚天舒已經讓萬國良去名流大酒店訂了房間,
路上,三個人再沒有說話,
幾分鐘之後,車就抵達了名流大酒店,萬國良等在了大堂,
直接進了大套房,楚天舒準備去泡茶,被伊海濤攔住了,吩咐他趕緊把林國棟的題字攤開,
楚天舒捧着兩幅題字四下看看,在茶几上比劃了一下,覺得地方太小,就要兩幅題字攤開在地毯上,又被伊海濤攔住了,說:“小楚,說你膽大,你還真是膽子不小,林部長的墨寶也是能隨便亂放的。”
說着,伊海濤拉着楚天舒進了臥室,指着大牀說:“來,就在這裡。”
楚天舒就小心翼翼地把兩幅題字攤開在大牀上,
伊海濤把葉慶平喊過來,兩個人抱着膀子,摸着下巴,盯着牀上的兩幅字在苦苦思考,楚天舒騰出手來,拿了電水壺去燒水泡茶,
猜度領導的指示精神,也是一項有講究的技術活,
一個是身處“官商勾結”是非漩渦的當事人伊海濤,一個是天天和領導接近的身邊人葉慶平,還有一個是毫無顧忌的膽大之人楚天舒,這三個臭皮匠,當然頂得起一個諸葛亮,
沉默了一會兒,葉慶平突然說:“老師,你今天去見何書記,是監察室的藍光耀出面接待的,他有沒有提到省裡要組織一次全省範圍的建築市場執法大檢查。”
“沒有哇。”伊海濤說:“何書記和藍主任都沒有提到過。”
葉慶平說:“我聽說,派往青原的檢查組將由藍光耀帶隊,他一點信息都沒有透露,那是想來一個突然襲擊了。”
楚天舒給他們端來了泡好的茶水,試探着問道:“照這麼說,這次執法大檢查還是和舉報信有關了。”
在伊海濤面前,葉慶平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執法大檢查隔幾年會組織一次,倒也不一定和舉報信有必然的聯繫,但是,青原這一組由藍光耀帶隊,我看像是衝着伊老師去的。”
伊海濤沉思了一下,說:“慶平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何書記跟我提起過,青原市建築領域可能存在的問題,不管涉及到誰,都要堅決地一查到底。”
“這個情況,林部長一定是知曉的。”楚天舒眼睛又回到了牀上的兩幅字上,他自言自語道:“林部長的題字裡,應該會有所警示吧。”
楚天舒的話,又將三個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題字上來,
伊海濤無比堅定的說:“有一點應該非常明確,林部長告誡我們,只要行得正,立得定,就不用懼怕任何的狂風驟雨。”
葉慶平遲疑了一下,說:“老師,恕我直言,林部長給小楚的題字中這一句,人到萬難須放膽,也許是對你說的。”
“有道理。”伊海濤擊掌贊同:“既然退無可退,也就無須再退,應該放膽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