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虹橋公寓,楚天舒說:“老衛,兩個大老爺們睡一張牀太彆扭了,你在附近找個酒店住下吧,有事我給你打電話。”
衛世傑不滿地說:“老楚,我們同居了四年,一張小牀上也擠過,哦,你當了官了,跟我老衛睡一張大牀還嫌彆扭了。”
“扯淡吧你。”楚天舒笑罵道:“老衛,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對我心懷不滿,對不對。”
“沒錯。”衛世傑沒有否認,爽快地就承認了,他嘟囔着說:“你和晚晴找我要資料,口口聲聲說是要幫我鬥垮秦達明,可我現在看,你鬼鬼祟祟的緊張得不得了,伊海濤都像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談什麼幫我的忙。”
“真是的,皇帝不急太監急。”楚天舒不屑地說:“老衛,別把你那張臉憋得像條苦瓜似的,你放一百個心,我保管有你笑開懷的時候。”說完,也不管衛世傑是怎麼想的,推開門就下去了。
衛世傑撓撓後腦勺,按了一下喇叭,將車開出了虹橋公寓。
洗漱了一把,楚天舒這回學乖了,用座機給向晚晴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內參已經送到了省領導的手裡了,伊海濤讓自己留下來繼續打探覈實情況,一會兒要和葉慶平見面,順便問問她附近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地方。
向晚晴似乎也變得通情達理裡,幾乎沒有猶豫,立即就說,你們就在公寓房裡談唄。
楚天舒有些納悶,理論上來說,這是向晚晴的閨房,今天她怎麼這麼痛快就答應讓一個並不熟識的男人進來呢。
想想,楚天舒生出一份感動,這說明,向晚晴爲了支持自己,是可以在一些生活習性上作出讓步和犧牲的。
上網瀏覽了一會兒時事新聞,又稍事休息了一會兒,葉慶平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令楚天舒吃驚的是,他已經到了公寓的樓下,只是打電話和楚天舒落實一下具體的樓層和房號。
楚天舒要下去迎接,被葉慶平婉拒了。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門一開,葉慶平閃身進來,又隨手把門帶上了。
沒有任何的客套,談話直接進入了主題。
葉慶平開門見山地說:“小楚,事態比你想象的可能更爲嚴重。”
“慶平兄,內參引起省領導的重視了。”楚天舒給葉慶平遞上了剛泡的茶,問道。
“內參這事還算不得什麼。”葉慶平說:“我從林部長那邊打聽到,內參還只不過是一個清樣,並沒有正式印發。”
葉慶平所說的林部長,是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長林國棟。
如此看來,葉慶平與林國棟的關係非同一般,應該屬於是那種能說上話的人,怪不得屢次在常委會上,林國棟都是伊海濤的堅定支持者,這其中,葉慶平恐怕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慶平兄,這份內參也就是領導傳閱一下,未必會公開發表了。”楚天舒小心翼翼地問着,這時,他的心裡又有點不太踏實,省領導們如果認爲這篇報道不實,或者不願意失態進一步擴大化,也許就直接通知省報內參那邊不要發表了。
“內參會不會發出來,已經不重要了,即便內參不發,所涉及的問題一樣會暴露出來。”葉慶平說:“更爲嚴重的是,省紀委收到了來自青原的舉報信,看過內參清樣的人可能不少,可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不多,我也是從藍光耀那裡得知的,他昨晚上喝高了,隨口漏了一句。”
這太出乎楚天舒的意料了。
因爲有了內參一說,網絡輿情變得不那麼重要了,現在有了舉報信,內參的發表與否,又變得無關緊要了。
葉慶平接着說:“其實,那份內參沒寫出什麼驚人的東西來,大多是數據上的推斷,現在的問題是,紀委監察部門的人拿到這些數據,結合舉報信的內容,應該就會推測背後可能存在的貓膩,涉及到反腐敗,其他領導就不太好多說什麼了。”
這也就是意味着,何天影看過了內參和舉報信,一定會力主調查。
一名官員一旦被紀委調查,會不會查出問題來還在其次,關鍵是在幹部羣衆的心目中的形象會遭受巨大的影響。
其實,紀委還有一個重要的職責是教育挽救幹部,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也不一定會大張旗鼓的調查,領導找談話也是一種誡勉警醒的方式。
“哦,是這樣啊。”楚天舒說:“慶平兄,你覺得直接調查的可能性有多大。”
“難說,紀委查處官員腐敗,有獨立的辦案權。”葉慶平無奈地搖搖頭,說:“不過林部長提到,內參裡提供了一些數據,反映出擎天置業在土地使用和融資方面可能存在着違規違法的操作,這其中,必須要獲得了個別政府官員的幫助。”
楚天舒試探着說:“慶平兄,毫無疑問,舉報信的矛頭肯定直接指向了伊老師,但是我覺得,既然暴露出來的問題主要在擎天置業,紀委調查是不是應該從擎天置業入手,也許只是融資方式和操作程序上有些爭議而已。”
葉慶平把喝着的茶杯放下,仔細打量了楚天舒幾眼,問道:“小楚,你敢肯定,伊老師與擎天置業沒有瓜葛。”
楚天舒很肯定地說:“慶平兄,以前怎麼樣我不好說,但至少我可以擔保,在我跟着他這一段時間裡,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好吧。”葉慶平若有所思地說:“小楚,你回去告訴伊老師,我會幫着盯着點,只是事情已經不以我們的意志爲轉移了,按照林部長的說法,青原的市長之爭正在逐漸演變升級爲東南省的一場政治風波,牽一髮而動全身,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演變升級,牽一髮而動全身,。
楚天舒猛然意識到了自己好比是一隻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眼睛只看見了伊海濤與唐逸夫的市長之爭這一小塊的天空,葉慶平這一席話,卻迫使楚天舒跳出了青原這個井底,看到了東南省這片廣闊的藍天。
什麼順水推舟,什麼螳螂捕蟬,什麼破釜沉舟,什麼三箭齊發,放在東南省這個巨大的政治舞臺上,都只不過是雕蟲小技,滄海一粟。
楚天舒隱隱嗅到了林國棟與何天影他們省委副書記之爭的硝煙。
他不失時機地問道:“慶平兄,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我轉告伊老師。”
葉慶平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茶杯上的茶葉,卻沒有喝,又放了下來,鄭重其事地說:“小楚,請你轉告伊老師,第一,身正不怕影子歪;第二,無人嫉妒是庸才;第三,謀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這三句話飽含哲理,明顯不應該是一個學生對老師說的話,而葉慶平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楚天舒完全聽得出來,這是林國棟對伊海濤的一種鼓勵和期望。
楚天舒暗暗把這三句話牢牢記在了心裡。
葉慶平告辭之後,楚天舒不敢怠慢,忙打電話再次向伊海濤報告了相關情況。
聽說省紀委已經收到了來自青原的舉報信,伊海濤再也坐不住了,正在他苦苦思考的時候,林登山打來電話,說朱書記在青苑賓館,有重要工作要和伊市長商議。
伊海濤心裡咯噔一下,立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打電話讓萬國良出車,趕到賓館,朱敏文已讓服務員開了房間,坐在裡面,專等伊海濤的到來。
給伊海濤泡了茶,林登山悄然退了出去。
朱敏文示意伊海濤坐下來,鎖着眉頭說:“海濤,民工討薪的事要上省裡的內參了,你聽說了嗎。”
“書記,不會吧。”伊海濤索性裝起了糊塗:“這事不是已經平息了嗎。”
官場上,再保密的事情也會有各自的信息來源渠道,伊海濤能得知的消息,朱敏文沒有理由會毫不知曉。
朱敏文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茶,說:“海濤,這回你總該清楚了吧,青原這地方,水不深,可想興風作浪的泥鰍不少哇。”
朱敏文發這種牢騷,伊海濤心裡十分贊同卻也沒辦法接嘴,只得做出心急的樣子,問:“書記,那內參上怎麼說,民工被拖欠的工資發放了,死亡民工家屬得到了最高的補償,爲什麼還要鬧得風風雨雨這麼嚴重。”
“內參還沒有印發。”朱敏文在那裡回憶着說:“好像說的是青原城市建設中土地使用和融資方面的事,涉及到本地幾家企業和多家銀行,估計都是邊邊角角的事,被記者們拿來大做文章了。”
伊海濤乾脆挑明瞭,憤憤不平地說:“書記,城市建設中的很多做法並不是青原的發明創造,哪裡都一樣,犯得着這麼大張旗鼓嗎,一定是有人別有用心,想拿工程項目做引線,帶出別的事情來,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敏文沉吟片刻,說:“要加快城市建設,死摳政策自然是行不通的,可一旦有所變通,又難免觸及紅線,的確是左右爲難啊,海濤,城市建設這一塊一直都是你在管,事到如今,怨天尤人都已無用,還是想想補救辦法吧。”
伊海濤心道:補救,我分管就該我想辦法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