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亞維說:“關愛生命,治病救人,是我們醫生的天職,何言感謝。”
這話簡單直白,卻也是大實話。
只是如今很多的醫生拿手術刀的手成爲了撈錢的手,心裡只有金錢二字,不太想得起還有天職二字,黃亞維越是實在,南延平越覺得黃亞維可欽可敬,他感慨道:“要是多一些黃教授這樣的好醫生,哪裡會有這麼多的醫患矛盾啊,黃教授,有什麼要求,只管給我說。”
黃亞維覺得南書記真奇怪,硬逼着你提要求,自己享受着醫科大附醫最好的待遇,這次治好了吳旭的病,醫科大的校長和附屬醫院的院長都在省委書記面前露了大臉,又準備給他分房子,配車子,吃穿用樣樣不缺,還有什麼要求可提的呢。
更何況,南書記能夫人的疑難病症交給自己來治,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啊。
南延平見黃亞維一副爲難的樣子,越發覺得他可貴可愛,便說:“這樣吧,黃教授,既然你不肯提要求,那我請你到家裡去吃頓家常飯,這總可以吧。”
黃亞維說:“南書記還是別客氣,在家裡吃飯好麻煩的,吳阿姨又沒完全康復,還要您做書記的親自下廚做飯,我怎麼吃得下去。”
楚天舒暗暗好笑,省委書記還要親自下廚做飯,這黃亞維也真是迂腐得過頭了。
南延平笑笑說:“家裡有保姆,我不用親自下廚做飯,只親自吃飯。”
也許這陣子天天坐楚天舒的車,聽多了他的玩笑,黃亞維近朱者赤,也有了幽默感,笑道:“南書記是省裡最大的首長,工作千頭萬緒,我以爲您只親自忙事,沒時間親自吃飯呢。”
南延平說:“人是鐵,飯是鋼,沒時間親自吃飯也要吃,不然怎麼活的下去,如果大家都不吃不喝,誰還往你們醫院跑,你們醫生豈不是要失業了。”
黃亞維說:“南書記好開心。”
南延平說:“你說我開心,省市的人背後都說我很嚴肅,像個黑臉包公呢,黃教授,吃飯的事就這麼定了,如果你一個人覺得有些拘束,把小楚也叫上,他現在不是你的專職司機嗎,讓他繼續接送你,陪你一起吃飯。”
一直站在一旁沒吱聲的楚天舒簡直是心花怒放,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他忙答應說:“南書記,您放心,定了時間,我一定把黃教授安全送到。”
黃亞維回到家,又把南延平請吃飯的事跟白雲朵說了,還一個勁兒地埋怨楚天舒,說我還沒答應呢,他就搶着答應了。
白雲朵說:“亞維,南書記是一片心意,你就別推辭了,楚天舒幫你答應下來也是爲你好,別讓南書記以爲你太驕傲。”
黃亞維無話可說了。
其實,白雲朵這是在敷衍黃亞維,她哪裡不瞭解楚天舒的心思呢。
到南延平家裡去吃飯,與上飯店吃飯完全不同,不是誰有錢就能去吃,誰想吃就能吃得上的,想當年,蔣委員長每每提拔一個師級以上的幹部,都會叫到家裡吃頓家常飯,以示這個幹部從此就成了自家人,南書記請你上他家吃飯,是否也有這個意思,把你當成自家人了。
吳旭出院的當天,南延平就約了黃亞維,明天晚上六點去他家裡吃飯,還特別叮囑楚天舒,一定要按時把黃教授送到。
也是太想吃這頓飯了,第二天下午,楚天舒早早接了黃亞維,直接往省委大院趕,一路憧憬着與南書記同桌吃飯的幸福情景,嘴角眉梢全掛着笑。
黃亞維不是官場中人,甚是不解,不知道楚天舒有什麼可樂的,不就吃頓飯嗎,又不是去相親,犯得着這麼興高采烈的。
車一進省委家屬大院,已經望得見小洋樓了,看看手錶,離約定吃飯的時間還差整整半個多小時。
楚天舒無聲地自嘲起來,你也太性急了點兒,好像這輩子沒吃過飯似的,轉而又想,這樣的飯不是普通的飯,別說這輩子,八輩子也不見得能吃上一回喲。
楚天舒只得將車開到一個稍微偏僻點兒的地方,先與黃亞維聊會兒天,沒聊上兩句,手機響起來,一看是耿中天,問:“楚書記,你在忙嗎。”
楚天舒說:“嗯,晚上有個飯局,正在去的路上。”
耿中天說:“楚書記,你還有心情吃飯啊。”
楚天舒一驚,問:“怎麼了。”
耿中天的聲音有點蒼涼,說:“檢查組開始動手了。”
“動手。”楚天舒詫異道:“動誰的手,動你嗎。”
“那倒沒有。”耿中天說:“他們動了老顧。”
老顧是扶貧辦的主任,省市下撥的扶貧款以及各方面捐贈的錢物全部都由他過手,這其中有不太規範的地方是毫無疑問的,會不會有腐敗行爲也很難說。
這幫人差不多接近喪心病狂了,老顧明明是付大木的嫡系,爲了阻撓省裡給南嶺縣政策和資金支持,連自家人都要用來開刀了。
太卑鄙了,楚天舒想大吼幾聲,嗓子卻是乾的,發不出聲音。
耿中天又說:“還有,黃福霖也被他們帶走了。”
楚天舒一驚,忙問:“什麼名義。”
耿中天說:“利用扶貧款分配的機會謀取私利。”
楚天舒緊張地問:“中天,老顧有沒有問題暫且不管,黃福霖會不會有問題。”
“不好說。”耿中天頓了頓,用低沉的語氣說道:“我找鄭有田瞭解過,他說,以前杏嶺鄉在扶貧資金和物資的分配時,對山坳村有不小的傾斜,這一次是有羣衆舉報,說黃福霖在這中間得了黃臘生的好處。”
他們帶走黃福霖的目的是什麼,楚天舒自然很清楚。
黃福霖是新任的浮雲鎮黨委書記,他被查出來有問題,有一箭雙鵰之妙:一,再給浮雲鎮資金扶持怎麼能令人放心呢,二,南嶺縣公推公選的改革試點有問題,存在帶病提拔的現象。
聽楚天舒不說話,耿中天着急地說:“楚書記,得趕緊想辦法,人到了他們手上,不敲出點東西來,他們怎麼肯罷手。”
對此,耿中天是深有體會的,他曾經被紀委控制過,還沒怎麼受折騰,已經感覺快崩潰了,這黃福霖不過是一名基層鄉鎮幹部,哪裡見過大世面,被他們一折騰,不定會說出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來。
楚天舒想了想,說:“中天,你和楊書記他們商量一下,一定要穩住局勢,至少要想辦法讓黃福霖堅持過今天晚上,我這邊一忙完,馬上就趕回去。”
掛了電話,楚天舒看看已到了南書記約定的時間,回到車裡,開車趕到常委住的小洋樓下。
是吳旭來開的門,她顯得還有些虛弱,卻很客氣,將兩人請到沙發上,說老南已經回家,正在書房與人談話,轉身要去倒茶,保姆已將茶水端上來了,吳旭接住,小心地放在兩人面前的茶几上。
客廳裡擺滿了鮮花和水果,瀰漫着芳香的氣息,不用說,吳旭出院之後,得知消息的官員紛紛前來探望,怕是昨天一天都會絡繹不絕。
坐下來,黃亞維又仔細詢問了吳旭回家之後的感受,再次強調了一些日常生活中應該注意的事項。
吳旭聽得很認真,還拿出筆記本來,戴上老花鏡,一筆一劃地記錄了下來。
楚天舒打了半天的電話,口真有些渴了,端過茶杯就往嘴裡灌,不想茶水太熱,燙得他兩眼翻白,咽又咽不下去,吐又沒處吐,他正要動身奔洗手間,書房門開了,南延平與喬明鬆從裡面出來了。
楚天舒不便把屁股扔給兩位省領導,只好收住腳步,狠心嚥下茶水,頓時燙得淚水都快出來了,臉上卻笑意盈盈,叫了聲南書記好,喬省長好。
喬明鬆看見楚天舒,笑了笑,隨口應了聲“好好”。
好在南延平要送喬明鬆,只跟楚天舒和黃亞維點了點頭,腦袋就別開了,而吳旭在與黃亞維在傾心交談,也沒注意到楚天舒的尷尬與難受勁兒。
離門口還有好幾米,喬明鬆回身攔住南延平,說家裡來了客人,不讓他再遠送。
南延平堅持把喬明鬆送到了門外,然後才站住,與喬明鬆握手。
喬明鬆走向他住的小洋樓,還回頭揚了揚手,示意南延平回去。
南延平進門之後,隨即把門帶上了,過來正式與楚天舒和黃亞維打招呼。
自南延平出現在客廳裡,楚天舒的身子就再直不起來,縮頸低首,哈腰收肩,樣子很有幾分滑稽。
黃亞維不明白,楚天舒怎麼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在門外趾高氣揚的,進門卻成了個縮頭烏龜,他學不來這一套,只擡擡屁股,跟南延平笑笑,又穩穩坐了回去。
南延平坐過來,親切地說:“兩位很守時嘛。”
黃亞維正要說在外等了半個多小時了,楚天舒把話頭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