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大雨傾盆。
上車之後,王平川才脫離了魔障狀態,像個孩子一樣,撲在黃天豹的懷裡,失聲嚎啕痛哭。
冷雪撫着他的後背,輕聲說:“師兄,你痛痛快快地哭吧,‘少尉’他沒有白死,也決不會白死。”
夜,八點,先鋒客運三樓會議室。
從“少尉”手裡帶回來的記錄卡上的內容被轉換到了電腦裡。
記錄儀記錄了電動車從先鋒客運出來,到最後出事的全過程。
“少尉”在集貿市場接了包俊友,驅車前往杏林鄉,一路上堵車嚴重,在過了石板橋之後,“少尉”加快了車速,不時從右側車道超越農用車和摩托車,在爬上了一個坡道之後,正在小坡的過程中,前面突然竄出了一輛豐田越野車……
“停。”杜雨菲大聲叫道。
操作電腦的冷雪迅速點了鼠標。
杜雨菲說:“冷雪,你看看,這輛車很可疑。”
“怎麼可疑。”郭順強說。
冷雪盯着屏幕看了幾眼,說:“我們公司的監控錄像上,昨天半夜在先鋒客運院門口停留的也是這輛車。”
郭順強下意識地掏出了煙,遞給了楚天舒一支,見楚天舒擺手,只好放在鼻子上聞了聞,說:“這麼說,給電動車做手腳和製造車禍的是同一夥人,起碼有重大嫌疑。”
楚天舒很吃驚,他說:“能看清楚開車人的臉嗎。”
圖像放大,只能看見開車的人帶着大墨鏡,其他的就比較模糊。
郭順強說:“回頭讓技偵大隊做相關技術處理,看能不能發現一些線索。”
楚天舒問:“動用技偵手段,會不會打草驚蛇。”
“有可能。”杜雨菲說:“下午我去廢舊汽車改裝廠的停車場找行車記錄儀,陶玉鳴已經明確跟我說了,不讓刑偵大隊插手交通大隊的事故處理。”
冷雪說:“那怎麼辦。”
楚天舒說:“先往下看,回頭再商量辦法。”
再往下播放,能看見週二魁開的大貨車緊急剎車,電動車剎車不及,鑽入了大貨車的車尾,錄像戛然而止,慘劇發生了。
會議室裡陷入了沉默,室內籠罩着悲慼的氣氛。
良久,冷雪說:“陰謀,毫無疑問,就是一個陰謀。”
“沒錯,絕對是一個陰謀。”郭順強說:“只可惜,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否則,老子非讓他們後半輩子在裡面吃窩頭,扛大活。”
一直憋着沒說話的黃天豹再也忍不住了,他衝着郭順強嘲諷道:“沒有確鑿的證據,那你們刑警是幹什麼吃的。”
郭順強一愣,馬上辯解說:“上面不讓我們插手,我們能怎麼辦。”
黃天豹一擼袖子,說:“你們不能辦,那就讓我們來辦。”
作爲一名刑警,郭順強平時就有點瞧不起像黃天豹這種江湖人士,現在又被他這麼一激,心裡很是不悅,立即問道:“你們又怎麼辦。”
“很好辦。”冷雪接過了話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從內心來講,杜雨菲是贊同冷雪的做法的,但是,她沒有忘記她自己的身份,只能出言相勸道:“冷雪,以暴制暴,只會兩敗俱傷,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局面。”
冷雪還想說什麼,被楚天舒攔住了:“別爭了,我說兩句。”
衆人住了嘴,都看着楚天舒。
楚天舒說:“我們就從這輛越野車查起,它不可能從先鋒客運飛到杏林鄉去。”
杜雨菲馬上明白了楚天舒的意圖,她對郭順強說:“小郭,你立刻帶人把包俊友出事前後各條線路的監控錄像調出來,集中警力進行地毯式排查,在出事之前他們防範做得不會像作案時這麼嚴密,應該可以找得出開車的人。”
楚天舒擺了擺手說:“暫時不要驚動太多的人,這樣做容易打草驚蛇,一旦走漏消息,那很有可能會前功盡棄。”
杜雨菲很着急,她說:“如果不集中精力開展排查,時間拖長了,很可能就會變成無頭案。”
“是啊,萬一有人把相關監控錄像處理掉了,那我們會更被動。”郭順強說。
楚天舒揹着手在辦公室裡來回走了幾圈,說:“這樣,我們可以採取冷雪剛纔說的法子,鬧出點動靜來,然後你們打着維護治安的名義,暗地裡從那輛車下手,先把開車的人揪出來,再想辦法把他拿下。”
“這是個好辦法。”郭順強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楚書記,不過我有個擔心。”
“你說。”楚天舒望着郭順強問。
郭順強說:“最好別把動靜搞太大了,萬一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同意小郭的想法。”杜雨菲說:“不如我們同時行動,一方面冷雪他們找個合適的機會下手,儘量不讓他們產生懷疑;另一方面我們暗中將監控錄像控制起來,防止有人破壞。”
“就這麼辦。”楚天舒對冷雪說:“冷雪,你們盯住週二魁,就拿他開刀,但必須記住,下手要留有餘地,絕對不能傷筋動骨,讓他吃點苦頭就行了。”
黃天豹剛要表示異議,被冷雪拽了一把,她搶着答應說:“行,我有數。”
楚天舒又對郭順強說:“小郭,你找個理由,把前幾天的監控錄像倒騰出來,我估計,事故沒有處理完之前,他們不敢動這兩天的錄像資料。”
“好,我馬上就去辦。”郭順強說。
郭順強剛要走,被楚天舒喊住了,他表情很嚴肅,看了看冷雪、杜雨菲、郭順強、黃天豹,說:“我再強調一下:今天的這個情況除我們之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聽清楚了嗎。”
衆人紛紛回答:“明白。”
“我回去召集開會,把陶玉鳴調出來。”楚天舒輕輕一揮手,說:“你們,行動吧。”
楚天舒先走了,杜雨菲故意拖到後面,悄悄問冷雪:“你們打算給週二魁吃點什麼樣的苦頭。”
冷雪附在杜雨菲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杜雨菲笑嘻嘻地伸了一下大拇指。
……
夜,十點,雨剛剛停了。
縣交警大隊門口。
出事之後,週二魁被帶回了交警大隊接受訊問。
大隊長鬍向發親自出馬,仔仔細細地盤問了好幾個小時。
週二魁早有準備,他一口咬定下坡的時候,大貨車前面突然竄出來一輛摩托車,另一側車道上還有一輛越野車,實在避讓不開,纔不得不緊急制動,根本沒注意車後的情況。
摩托車無牌無證,出了事故之後,車上的兩個年輕人趁亂跑了。
胡向發讓交警找到了當時在場的幾位目擊證人,他們證實了週二魁所言不假,整個問訊過程都拍了錄像,看似是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實際上是在給週二魁做免責的證據。
問訊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晚上,見實在問不出更多有價值的東西,胡向發打電話請示了正在開會的陶玉鳴,同意將週二魁釋放。
週二魁得意洋洋出了交警大隊,被涼風一吹,頭腦清醒了一些,他摸出手機想給周伯通打電話,也想擺一擺付三森從縣公安局出來時候的排場,可是,他按了幾次開機鍵,手機卻怎麼也開不了機。
原來他的手機被收繳之後,一名小交警在他的手機裡發現有好幾個毛片,忍不住躲在值班室裡看了一遍又一遍,把電池耗了個精光。
週二魁罵了一句,捏着手機大搖大擺地往大通公司而去,沒走多遠,突然從街角冒出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搖搖晃晃地走近來,捏着嗓子,嗲聲嗲氣地問:“先生,要不要爽一爽啊,五十,保管讓你舒服。”
週二魁聽聲音就沒噁心,公鴨嗓子難聽死了,再擡頭一看,眼角的皺紋裡全是粉,一眨巴眼睛還直往下掉,要身材沒身材,要相貌沒相貌,這種角色也敢出來拉生意,他手一劃拉,嘟囔道:“去,去,去,什麼爛比玩意兒,。”
那豔妝女子衝着週二魁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呸,你他媽纔是爛雞*巴玩意。”
“麻辣隔壁的,嘴巴比逼還癢啊。”週二魁擡手就要甩豔妝女子一巴掌。
豔妝女子一扭腰,躲過了這一掌,嘴裡不乾不淨地罵着。
週二魁追趕了幾步,見豔妝女子轉身鑽進了巷子,並停下了追趕,繼續晃着往前走,走到一個黑乎乎的拐彎處,他感覺尿急,便不管不顧地掏出傢伙來,對着牆腳就開始放水。
這時,一輛髒兮兮的客貨兩用皮卡車貼着他的身子開過來,濺起了路邊的泥水,有幾點就落到了週二魁的那個玩意上,他頭都沒回氣呼呼地吼道:“媽逼的,會不會開車啊,跟他媽師孃在被窩裡學的吧。”
車停了下來,卻沒有熄火,從駕駛室兩邊各自跳下一個人來,把週二魁夾在了中間,這架勢,把週二魁嚇了一大跳,趕緊把沾着泥點子的大傢伙塞進了褲子。
週二魁左右斜了一眼,兩個人都帶着一頂環衛工人的工作帽和一個大口罩,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黑乎乎地也看不清楚是什麼人,等轉過身來,纔看見皮卡車後貨箱裡橫七豎八地扔着幾把鐵鍬。
週二魁認定是出來排除漬水的環衛工人,膽子立馬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