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聞家奇這一番話,付大木思緒萬千,感慨萬分,他搖擺不定,下一步與楚天舒的爭鬥到底該採取什麼樣的策略呢。
至此,楚天舒佈置給聞家奇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只等着專家教授們出謀劃策之後,再視付大木的態度伺機而動,可是,聞家奇並沒有就此收手,他又順水推舟給薛金龍上了一副眼藥。
回到石花大酒店,已是晚上十點左右,縣領導們帶着各自陪同的專家教授們陸陸續續都回來了。
聞家奇進了房間,洗了個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他的那本《北宋奇書》,這本書他天天隨身帶着,雖然他對書的內容早已滾瓜爛熟,但有空再重溫一遍,或多或少又會得到某種啓發。
別以爲聞家奇真的有未卜先知、預知未來的神奇,任何人在任何領域的成功,都是付出過艱辛努力的。
剛翻了幾頁,門外有人敲門。
聞家奇把《北宋奇書》小心地收起來,然後纔去開門。
薛金龍端着個托盤站在門外,他是親自來給聞家奇送夜宵的。
托盤內有幾個精緻的小瓷碗和小瓷碟,盛了小米稀飯,手工饅頭,還有蒸熟的山裡出產的玉米蕨粑一類雜糧。
薛金龍說:“這是綠色食品,你們這些城裡來的專家學者肯定喜歡。”
聞家奇忙點頭說:“還是多吃綠色食品好,不然裝一肚子農藥,怎樣開展考察。”
原以爲薛金龍放下東西會走,沒曾想,他放下托盤之後,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了。
聞家奇說:“薛主任,你是政府的軸心,夠你轉的,有事你忙你的,不用總陪着我,我自己吃就行了。”
薛金龍說:“我這個做主任的,陪領導吃飯也是工作,過去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如今時代進步了,變成革命就是請客吃飯了。”
聞家奇笑了,說:“薛主任,你真是一位稱職的辦公室主任,我看大縣長對你很器重呢。”
“嗨,器重又有什麼用。”薛金龍輕嘆口氣說:“齊教授,不怕你笑話,我這還不就是一個跑腿拎包的大跟班。”
聞家奇看出來了,薛金龍親自來送夜宵,還賴着不走,多半是有話要說,他放下手裡的調羹,問道:“薛主任,我冒昧地問一句,你肯定是南嶺縣政府辦歷屆主任裡做得最久的一位吧。”
這一下輪到薛金龍感到奇怪了,說:“你是怎麼知道的,是大縣長告訴你的吧。”
聞家奇說:“我和大縣長見面,你每次都在,哪來得及查你的戶口。”
薛金龍說:“那你是從別的渠道瞭解到的。”
聞家奇說:“過去我並不認識你,也沒來過南嶺縣,更沒看過人事檔案,還是昨天你陪我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你這個薛主任,呵呵,我是用陰陽八卦測算出來的。”
薛金龍當然不相信聞家奇此話,一定要他說出箇中原委。
聞家奇便說道:“薛主任,你是個能人,這兩天我已經看出來了,像你這樣的大能人,別說在南嶺,就是在青原市範圍內也不可多得。”
薛金龍臉上很燦爛,說:“齊教授,你過獎了。”
聞家奇說:“如果說政府是臺機器,那麼政府辦就是發動機,政府辦主任就是點火器,如果你這個點火器不靈,發動機發動不起來,政府就沒法運轉,所以政府辦主任是最不好選的,一旦逮住了你這樣的角色,那是誰當縣長也不會放的,這是你任職最長的理由之一。”
薛金龍想想也是,說:“還有理由之二。”
聞家奇說:“薛主任,你這樣的能人,未卜先知,不言自明,領導想不到的你先想到了,領導想得到的你先做到了,縣長副縣長的智商都不可跟你匹敵,因此表面上他們是你的領導,實際上你纔是他們真正的領導。”
這話不假,在平時的日常工作中,縣政府的幾位副縣長都要讓他幾分,就是在付大木的小圈子裡,他也是排名第二的小諸葛,陶玉鳴、白存禮,包括付二林、付三森也要聽他的擺佈。
薛金龍對聞家奇越發的信服,臉上也是滿面春風。
聞家奇繼續說:“薛主任,你很會做人,處處隱忍,把領導當領導,他們可以享受你高水平的服務,卻用不着擔心你凌駕於他們之上,彼此相安無事,可一旦你跟他們平起平坐了,你的才華和能力明顯比他們高,就會蓋過他們,對他們構成嚴重威脅,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成爲他們的領導,你說官場上誰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這是你多年來老在主任位置上原地踏步,而得不到進步的最重要的原因。”
一席話,說得薛金龍剛纔還滿面春風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下去。
聞家奇趁機又燒了把火,說:“薛主任,爲了讓你心理平衡,收住異心,縣裡可能會給你解決待遇,讓你安心當好辦公室主任,直到你超過組織上規定可以提拔重用的年齡,到那個時候,你只有死心塌地,別無選擇了。”
薛金龍沉默良久,說:“齊教授,你說得太準了,去年定編定崗的時候我就不肯再於了,要求到下面單位去做個小頭目,可大縣長硬是不讓我走,前些日子我又提出來挪挪地方,楚書記又不同意,真是讓我爲難死了。”
聞家奇本來就不是信口開河,這些情況他早就摸清楚了,當然一說就說得絲毫不差,他覺得說到位了,便低下頭繼續喝小米稀飯,不想薛金龍又說道:“齊教授,既然你也看出來了,那就指點指點迷津,我該如何是好。”
聞家奇賣起了關子,說:“薛主任,我是搞周易研究的,沒有官場經驗,怕是指點不好,耽誤了你的前程。”
“你過謙了。”薛金龍眼巴巴地說:“齊教授,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跟你接觸才幾個小時,但對你已經佩服的是五體投地了。”
聞家奇說:“薛主任,既然你說得這麼誠懇,那我就勉爲其難,隨便說幾句吧,你說得不到位,你就當耳旁風吧。”
薛金龍身子前傾,作洗耳恭聽狀。
聞家奇拿過兩個小瓷碗擺在了兩邊,又在中間放了一個小瓷碟,說:“薛主任,你來看,這兩個小瓷碗好比縣委大院後面的兩個山頭,這個小瓷碟好比是那個山凹,你這個政府辦的主任,就像這個小瓷碟,夾在兩個山頭之間,很難出頭啊。”
可不是嘛,緊跟大縣長,楚天舒肯定有想法,可現在去抱楚天舒的大腿,大縣長絕不會輕饒,這夾在兩個山頭之間的山凹,就是等到頭髮都白了,也輪不到你這個山凹出頭啊。
薛金龍笑了起來,說:“齊教授,那有何良策呢。”
聞家奇沉吟片刻,把小瓷碟拿出來,說:“不做這個山凹。”
薛金龍問:“那做什麼。”
聞家奇把小瓷碟放在另外一個小瓷碗上,說:“在別的地方做一個小山頭,以你的能力和水平,還怕沒有出頭之日嗎。”
對呀,太對了。
兩人越說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勢。
薛金龍愁容一點點消失,漸漸有那麼點喜上眉梢了。
“有道是,天機不可泄露,今晚上談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聞家奇見好就收,及時剎住了話題,說:“薛主任,考察還有兩天,交流的機會還多的是,我們有空再聊,怎麼樣。”
薛金龍一看手錶,已經十一點多了,又想起明天還要陪專家教授們上浮雲山,這才收拾了托盤,依依不捨地告辭離去。
回到家,薛金龍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袋裡縈繞着聞家奇比比劃劃的影子,心想這個齊教授真是高人和神人,眼光毒辣,一針見血。
看來得想個辦法離開辦公室,隨便到哪個鄉鎮當個一把手,踏踏實實地幹出點成績來,還愁沒有出頭之日嗎。
薛金龍走了沒多久,楚天舒和衛世傑回到了石花大酒店。
楚天舒選擇晚上陪同孫教授,首先是表示對老教授的尊重和敬意,其次,他還有着自己的安排。
孫教授年事已高,坐了一上午的車,下午又走路轉了一圈,實在累得夠嗆,吃完飯回到房間,與楚天舒閒聊了幾句感想,便委婉地提出想早點休息。
楚天舒就告辭出來了。
衛世傑早等着呢,他和楚天舒說好了,今晚上抽出空來,要楚天舒帶着去看望縣人大和政協的老同志。
禮物衛世傑早預備好了。
進門放下禮物,楚天舒握着老同志的手,向他們彙報近期的工作情況,又說,春節放假準備回家探望父母,提前來給老同志拜個早年,祝願老同志身體健康,爲南嶺的發展奉獻餘熱。
多少年來,縣裡春節慰問老同志,都是把老同志們召集在一起,開一個團拜會,書記出面講幾句話,請老同志會個餐,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在走形式。
老同志們退居二線之後,政治和生活上的待遇降低固然可怕,但最讓他們寒心的還是被忽視,被冷落。
今年,春節還沒到,縣委書記楚天舒就親自登門,單獨看望和慰問老同志,還帶來了貴重的禮物,人大和政協的老同志們一個個激動不已,老眼昏花中飽含着溼潤,紛紛表示,楚書記,你大膽幹,我們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