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中天已經對兩廣商會劉會長一行索然無味了,他越來越發現楚天舒的判斷是對的,這幫人估計是打着投資考察的幌子,實際上卻是來旅遊的,或者說是有人管吃管喝管接待,趁機帶一幫子野娘們出來到鄉下轉轉玩一趟的。
站在山坡上,能看見幸福水庫。
幸福水庫西、北、南三面環山,東部敞向縣城的方向,水面面積八平方公里,中間還有一個很大的孤島,環水庫總面積達三十平方公里。
劉會長說,要在這裡修一條環湖公路;要在湖面上架一座橋,直通孤島;要在湖上搞水上樂園,把小木船換成衝鋒艇;要在四周建度假村,一律蓋成別墅……嘴像颳風似的,讓耿中天懷疑他是不是兩廣商會的會長,是不是那個傳說的靠一副扁擔起家的億萬富翁。
這招商引資,看來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尤其是剛纔經柳青煙一點破,現在的耿中天直覺得後脊背上涼颼颼的,身上一陣陣出冷汗。
剛宣佈他管招商引資時,耿中天信心十足,但是,今天這個劉會長一行的舉止和行爲,讓他感覺到了不舒服。
難道,這麼大的老闆,就是來縣裡騙吃喝的嗎,南嶺縣雖然窮,幾頓飯還是管得起的,你一個身家過億的富翁,至於嗎。
劉會長一行坐船在幸福水庫轉了一圈兒,其實只轉了半圈兒,因爲沒有時間了,中午吃完飯,還要去通天河沿線轉一圈,必須招呼衆人上岸後趕快乘車。
耿中天和柳青煙站在一起等人催人的時候,耿中天對她嘀咕道:“小柳,咱們從早晨折騰到現在,豈不是白忙活了,白乾了啊。”
柳青煙笑笑說:“我反正每天都是幹這個,只是耽誤耿縣長的寶貴時間了。”
耿中天又說:“小柳,我在黨校學習的時候,有位教授說過一段話,他說,你們這些縣長們,在縣裡管招商和項目,跟外界接觸多,我可要提醒你們以後要注意三種人,警惕三種人。”
“哪三種人。”
“事不大卻特能辦事的人,錢不多卻特能花錢的人,不太熟卻特能套近乎的人。”
說得柳青煙捂着嘴樂,順手就指了指興高采烈的劉會長一行:“耿縣長,你是不是指的是他們。”
從幸福水庫出來,大家直接去了一家乾淨的酒店。
菜都是本地的土家菜,一幫子娘們估計從來沒吃過這麼新鮮天然的東西,一個個吃得津津有味,幾條小狗搖着尾巴,在她們的懷裡一個勁兒地撒歡。
劉會長一行人又吃又喝的,吃完喝完,就上車走了。
離開餐桌的時候,耿中天看看劉會長悄悄把餐桌上的一盒煙偷偷塞進了口袋裡,心裡徹底涼了,招待用的一盒煙也要裝起來帶走,這怎麼可能是個擁有幾十個億資產的企業家的所作所爲呢。
究竟怎麼回事,不會是冒充的吧。
耿中天一時糊塗了,弄不清楚“招商引資”都會招來些什麼大人物,已經超出了他平素經歷過的對通常人和事的理解和判斷,不過,他還是存有最後的一絲希望,也許,這劉會長說不定真會投資開發南嶺縣呢。
畢竟,這是付大木同學介紹來的大老闆啊,怎麼能當兒戲呢。
但是,兩天以後,耿中天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付大木氣憤地告訴楚天舒,來南嶺考察的這個劉會長,是劉會長的弟弟。
啊,怎麼會是這樣。
付大木破口大罵自己的副秘書長同學,但副秘書長同學沒有錯,錯在劉會長答應了副秘書長同學之後,臨時有急事去北京了。
北京的事肯定比南嶺縣的事重要得多。
但考察的行程又安排好了,劉會長就沒有說破,讓他弟弟代替他先到南嶺看看,回來給他介紹情況,看有合適的項目,再帶人進一步考察或確定投資,但劉會長不知道他弟弟帶了一幫女人遊山玩水了一天,胡說八道了一番。
副秘書長同學一直向付大木解釋,劉會長也親自打來電話向付大木道歉,並表示下次一定親自帶隊過來看看,付大木表面上說沒什麼,但在書記碰頭會上說:“下次,沒有下次了,玩他媽蛋去吧。”
耿中天后來才搞清楚,付大木通過介紹劉會長來考察,趁機解除了石花大酒店的停業整頓,散會後往外走的時候,不由得跟楚天舒發了幾句牢騷。
“中天,算了,牢騷太盛防腸斷啊。”楚天舒說:“花點小錢,可以讓付大木把嘴巴閉上,免得以後說你的牢騷怪話。”
吃完飯回到房間,寧馨給楚天舒打來電話,說:“已聯繫好了幾位經濟學家,正好下週快放寒假了,約定好時間便可成行。”
剛剛接待了一個騙吃騙喝的劉會長,楚天舒還心有餘悸,便問:“寧馨,聯繫了些什麼人。”
寧馨說:“聯繫了商貿學院的陸坊嶺教授,他又物色了三四個著名經濟學家,他們提出先跟你們見面座談,商定調研方向,然後找時間去南嶺。”
楚天舒還是不放心,說:“寧馨,你幫我瞭解了沒有,這個陸教授有賺錢的本事嗎。”
“切,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啊。”寧馨不滿地說了一句,便滔滔不絕地介紹陸教授賺錢的業績。
這位陸教授特別能理論聯繫實際,房地產還沒興起時就在臨江的城中村收購了好幾處破房子,等到拆遷的時候,賺了一大筆,現在已經是千萬富翁,光中心城區的房產就有七八處,每個月房租都收好幾萬呢……
說到最後,寧馨叫道:“哎呀,我也說不清楚,我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你,你自己跟他聯繫吧。”
電話打過去,陸教授態度很熱情,他說,楚書記,你的大名我聽說過,東南省赫赫有名的青年改革家呀,我的專業領域正是區域經濟學,非常樂意與南嶺合作。
只是楚天舒提出還要多請幾個專家,陸教授才閃爍其詞道:“如今的專家學者不好請,又臨近春節,一般不太肯出門。”
楚天舒懂他的意思,說:“我們提供一定的研究經費,不會讓專家們義務勞動的。”見楚天舒還算爽快,陸教授放了心,答應聯絡其他經濟學家。
到了約定的週末,楚天舒帶上柳青煙和耿中天,馬國勝開車,去省城與經濟學家們見面。
趕到省城,入住事先聯繫好的五星級賓館,稍事休息,寧馨也趕過來了。
這時,楚天舒接到衛世傑的電話,告訴說他全部安排好了,問楚天舒還有什麼吩咐。
寧馨奇怪地問:“衛世傑也來了。”
楚天舒說:“請專家教授露面,總得有個像樣的地方,吃幾個好菜,發幾個勞務費吧,我們南嶺縣窮,辦事扣扣索索的,所以我乾脆叫上衛世傑,讓他去安排和埋單。”
寧馨點頭說:“嗯,衛世傑這小子賺了不少錢,是該敲敲他的竹槓了。”
楚天舒帶着耿中天和柳青煙進入豪華會議室。
沒一會兒,寧馨領着陸教授和幾位經濟學教授陸續進來了。
陸教授面色灰黃,頭髮稀疏,看上去就知挺用功。
一個經濟學家,能把理論應用於實踐,置辦房產,讓死錢生出活崽崽來,肯定要費點心思,經濟研究與賺錢發財肯定不是一回事,就像研究飛機原理不一定駕着飛機上天一樣,可若把國家經濟研究上去,卻把自家經濟研究下來,這經濟研究也白研究了。
雙方相互介紹完畢,楚天舒宣佈座談會開始。
先由耿中天致辭,感謝各位光臨指導,然後由柳青煙介紹南嶺情況,請大家發表高見,爲南嶺經濟建設指明方向。
教授們暢所欲言,貢獻了發展地域經濟的種種見解,讓楚天舒、耿中天和柳青煙深受啓發,其中年紀最長的孫教授發言最有水平,最見功力,他是區域經濟學的學科帶頭人,在座各位包括陸教授都是他的學生。
爲體現南嶺縣委縣政府對專家教授們的敬意,衛世傑在賓館裡備了盛宴。
這時陸教授旁邊多了位仙風道骨的中年人,陸教授介紹道:“這是我的好朋友齊教授,心理諮詢理療師,東南周易研究中心特邀客座教授。”
誰呀,聞家奇,對外一直叫齊家文,楚天舒早就看見他了,故意沒有說破而已。
聞家奇穿了套中華立領,戴了副金邊眼鏡,外表談吐看上去與在座的專家學者們並無差別,再加上他心理素質過硬,長期的演技派高手,所以,混雜在經濟學家中間,還挺像那麼回事。
聞家奇開玩笑說:“搞心理研究的沒人理睬,聽說老陸有人請吃,特意過來蹭飯。”
陸教授對大家說:“齊教授開玩笑,請他吃飯的人排成了長龍,是我特意請他來的,最近孫老師睡眠不怎麼好,請他幫着做一些輔導,幫曾老師提高睡眠質量,孫老師,效果怎麼樣。”
孫教授點着頭說:“不錯,不錯。”
得到孫教授的首肯,衆人對聞家奇也刮目相看了。
耿中天邀請道:“齊教授,你也辛苦一趟吧,你是研究周易學的,去幫着看看,南嶺爲什麼一直富不起來,難道說,真是一輩子的窮命嗎。”
聞家奇當即耷拉着臉,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