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進行得相當激烈,火藥味十足。?
朱高志在長川果然支持者甚多,對他的處理決定遭到大多數領導的反對,尤其是老陸,態度尤爲堅決,跟我對着拍起桌子來,聲sè俱厲,毫不退讓。?
我不耐煩了,決定拋開那些高來高去的華麗詞藻,來個戰斧式暴扣。?
“陸援朝,不要以爲我是在針對朱胖子。”我站起身,緩緩踱到他身邊,手肘支在他面前的會議桌上,彎腰凝視這位位高權重的市委副書記。“包括你,老陸——你也將得到處理,只是時間問題。”?
“鬧吧,沒有關係,次數不多了,請珍惜機會。”我面無表情地說,“也許你認爲自己很牛逼,懂得政策,懂得法律,還很有權力,你幹過的那些事情沒人抓,不敢抓,你不會得到懲罰。但是——”我用手指指上面,“人在做,天在看,你相信嗎?”?
陸援朝瞪着我一言不發,眼睛裡充滿不加掩飾的敵意。?
我聳聳肩。“是啊,這句話是逗人玩的,和你一樣,我也不相信,咱們都是唯物主義者,都知道老天其實沒有長眼睛。”?
“但是我有!”我大吼一聲,重重一掌拍在他面前,老傢伙嚇得跳起來。?
“你的情婦現在哪裡,知道嗎?”我點着他的鼻子,“不要以爲把東西搜走,你那些弄錢玩女人的證據就消失了,沒用的老大,真相永遠存在,什麼都會出來的,遲早會出來——我一定釘死你!”?
“你胡說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你這是在威脅知道嗎?”陸援朝質問的聲音非常強硬,但是眼神裡的慌亂一望可知。?
他做過什麼自己當然清楚。而且我還清楚一點,就是讓他害怕的不是法律,也不是老天,而是我。?
我點點頭。“坐下吧老陸,不用這麼害怕。”我說,“不過請你安靜,別再說話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按進椅子裡,“不要逼我以中紀委的名義把你拿下。”我說,“我不想這麼做,但是你儘管試一試。”?
“這兩個人。”我直起身來,點點陸援朝,又指指站在會議室上頭臉sè灰白的朱高志。“相信大家都清楚,從來就是勾結在一起的,所以必須不遺餘力地跳出來維護對方,因爲那是對自己的維護——”?
老陸又拍桌子。“沈書記,我提醒你!”他說,“說話要有根據——”?
“根據?”我冷笑,“對朱高志的停職,我只根據一條:抗洪搶險,臨陣脫逃!”?
“放到戰爭年代,老子就地槍斃你!”我往地上呸了一口,手指朱胖子。“七月十五號上午十點二十分,朱書記,能告訴大家你在哪裡嗎?”?
朱高志低着腦袋不聲不響——自從我把他提拎起來,站到會議廳的最前端示衆,他就象只蔫了的公雞,面對我的憤怒,他確實沒什麼好說的。?
“我來告訴大家吧,這裡有記錄。”我敲敲桌子,“你那時候正在陸援朝的家裡——大家都在拼命,你他媽兩個人鬼鬼祟祟,躲在背後玩yīn謀,想着法子去坑人,自己說說,你這是什麼行徑!”?
“叛徒!小偷!蠹蟲!你們這些人,就他媽一窩賊!”我cāo起桌上誰的一個本子,迎面擲中朱高志耷拉的腦袋,嘭的一聲大響。“停職還不夠,老子不要你作檢查——你被雙規了!”?
滿室生寒。本子散了,紙片飛得到處都是,從朱胖子的腦袋上往下飄落,他站着動也不敢動一下,身子劇烈顫抖。?
老陸在身後再次站起,我猛地車轉身,指定他。“還有你!陸援朝!”我大喝一聲。“不要以爲我不能處理你,你他媽就敢跟我發拽——中紀委會出面的,老子現在就申請,逮起你,信不信?!”?
陸援朝石化。?
“先收拾他,再收拾你,媽的,我幫老天睜睜眼!”我拍桌子,然後手指劃了一圈,“還有誰?!”?
“反對處理朱高志的,還有誰?站出來說!”?
沒人站起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曾副書記,你的意見呢?”寂寂無聲的沉默裡,我點了點坐我下首的曾繁榮同志——從省城剛剛到任的黨羣副書記。?
老曾正在擦試眼鏡。“我沒意見。”他淡淡地說,“剛來長川,不瞭解情況,我保留看法——你沈書記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嗯,很好。”我冷冷地說,“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你很聰明。”?
“那麼,還有誰嗎?”我又環顧四周,“反對我的處理意見的?”?
沒有人。?
“那麼就這樣,秦書記,給朱高志辦個雙規手續,現在就辦。”我走到紀委書記後邊,點點他的肩膀,老傢伙側過臉來,迷瞪着眼睛看着我,表情很恐懼。?
“政法委劉子衛書記負責跟這個案子,不用你們紀委人員插手,聽懂了嗎?”我又告訴他,“還有,把北川縣的王玉兵縣長借調過來,他熟悉情況,可以讓他參與查辦。”?
會場裡有點嘈雜議論聲——顯然大家都能看出來,這一回,我是橫了心要釘死朱胖子。?
是的,我就是橫下一條心,連帶他後邊那張網,這一次,都要給他掀個底朝天!?
紀委書記在我的逼視下,從身後秘書那裡接過幾張表格,開始抖抖索索地填寫起來。?
議論聲越來越大,跟蒼蠅似的,我大力一拍桌子。?
“他媽的,是誰?啊?”我擡起頭來,指着那些面sè憤懣的大人們,“有反對意見,出來說!”?
又安靜下來,沒人說話了。——真他媽賤!?
“我反對。”沉默中,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來,“你的做法是錯誤的,沈宜修。”?
愕然轉臉,看見蘇靜美緩緩地站起身來,她的樣子清清淡淡,身週一羣白癡嘴臉的官員們仰臉看着她,表情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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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呆了一呆,感覺很意外,難以置信,真的。我反手指着上頭的朱胖子,“你希望維護他?啊?爲什麼?這個垃圾,做過什麼你知道嗎?——你知道的,不是嗎?”我衝着她接連囉嗦了好幾句,話語完全不夠jīng煉簡潔,因爲我覺得非常地不可理解。?
“我沒有維護誰,這裡沒有什麼值得我維護。”蘇靜美淡淡地說,“只是你,不能這麼做。”?
我呆呆地望着她,喉頭堵塞住,無法說話。?
“是的,你錯了,哪怕你覺得自己很正義,很高尚,很有道德感。”她說,“但是你能運用的手段仍然只有權力,你踐踏遊戲規則,任意審判他人,你跟這些人,其實沒有區別。”?
“是嗎?”我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
“是的。”蘇靜美很認真地看着我。“還有一點你可能沒有意識到,你跟她太象了,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那些規則秩序,都是你們討伐他人的武器,這讓你們看起來,都是那樣的高尚純潔,充滿正義感——”?
“你說誰?”我一拍桌子,指着她。?
“你知道我在說誰。”她沒有任何害怕,甚至還笑了笑,“事實上,這是一個悖論,你沒有辦法擺脫,沈宜修。”?
我長長地吸一口氣,怒目而視。?
“這個圈子,既然已經形成規則,你參與到中間,是希望維護呢?還是希望反對?”她說,“那麼我告訴你,任何結果你都得不到。而且你的行爲,只能讓這個圈子更混亂,更矛盾。”?
“你做不到的,沈宜修。”她說,“這不是可以讓你馳騁的江湖,放棄吧,或許能讓你有一個安靜的歸宿。”?
“你是在威脅我嗎?”我指着她,覺得不能忍受。“出去!”?
“我會出去的,這是你的權力場。”蘇靜美搖搖頭,“但是盛極必衰,我希望你明白這個道理——”?
“出去!出去!”我cāo起桌子上的一個杯子,“滾!”?
站在門口,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凝視我,至美麗的臉龐在華麗的燈光下靜若chūn水,凝如玄冰,讓我痛徹心肺。?
是的,我覺得在我面前她太能裝了,裝得太象了,全世界她誰都騙不了——只有我,纔會被她的僞裝矇騙,而且心甘情願,象一隻蹈火的飛蛾,不死不休,她讓我成爲一個徹底的白癡。?
“我來這裡,就是想要提醒你,你沒有辦法維持得太久。”蘇靜美靜靜地說,“不要勉強自己,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那樣更有意義。”?
“我一直在等着你回來。”她說。“不要讓我等來的是你的屍體。”?
手上的杯子毫不猶豫地飛過去,飛過去,在空中呼嘯着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最後落在她身後的大理石門套上,冷冷地迸裂,碎了。?
所有人集體從椅子裡站起身來,嘴中發出低沉訝異的驚呼。?
蘇靜美的眼神依然淡定,她望着地上玻璃杯的殘骸,輕輕地嘆一口氣,轉過身,走了。?
我頹然坐倒在椅子裡,捂住了臉,無語凝噎。?
“散會。”我說。?
“關燈。”我說。?
黑暗裡,我在獨自哭泣,我在想,自己又一次被她擊潰,毫無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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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幾天時間裡,我一直跟藍萱呆在一起。?
泡溫泉,洗桑拿,打壁球,做健身——以及,瘋狂地作愛,沒rì沒夜,無休無止。?
yù望對於我們,就是一場刺激的戰爭,我們讓它主宰身體,放縱,而且享受。?
是的,所有事情都沒有意義,但是既然還活着,就讓自己多一點享受吧,我們要尋找快樂的生存方式。?
不過很可惜,我沒有找到。快樂對於我來說遙不可及,好象完全消失不見——除了yù望的滿足,我感覺不到更多的情緒。?
甚至連悲傷,我都無法感覺到,我的神經似乎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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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點,輕點,拜託。”她抱着我,衝我喊,“放鬆放鬆,別那麼緊張寶貝。”?
藍萱臥室的豪華大牀上,我正在她身體裡盡情耕耘,咬牙切齒,竭盡全力。?
我們的汗水混合到一起,呻吟嘶吼的聲音也一樣。?
完事後,頹然躺倒在豪華的大牀上,我眼望天頂,感覺到空虛。?
藍萱趴到我的胸前,手指又在心口那位置劃圈圈,她好象喜歡這麼幹。“你丫太粗魯了,簡直是野蠻。”她嘴裡喘息不停,笑嘻嘻地抱怨我,“就象在**,不怕人家疼的嗎?”?
懶洋洋地躺了一會,我把她的身子推開,翻身下牀。“走了。”我走進浴室。?
“小沈,是去開城建規劃那會吧?”藍萱倚在門口,探索着發了一問,“能不能讓老林跟房管局打個招呼,低價安置房的比例,給新國弄少點?”?
“最後一次jǐng告。”我面無表情地開始穿衣服。?
“好啦好啦,死腦筋。”藍萱無可奈何地笑,“別生氣啊小沈,我也就是試試,看你立場夠不夠堅定,呵呵。”?
“我自己搞定。”她手上幫我係領結,回頭看看鏡子,樣子非常認真。“我做事情什麼時候靠過別人啊?上上下下全他媽看着我,連個幫手的都沒有——”?
我撥開她的身子,走出浴室門。?
然後就聽到手機在牀頭嗡嗡地響。?
然後就聽到電話那頭卞秘書倉皇的聲音。他告訴我說,蘇靜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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