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不喜歡這類事物,但是平時不會表露出來。省委書記又說,“胸有城府,喜怒不形於色,對於一個高級幹部,是必要的素養——必須隱諱自己的觀點,不輕易讓人觀察到你的想法。”
“關於場子的查禁,你知道我跟那些人說了什麼嗎?”他的嘴角露出一個微笑,“我說你們這檔子事給盯上了,不好辦啊,那個無賴,從來就不跟你們講規則,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就不怕他上中央告你們?還是得了吧,關了吧,別給人家抓了把柄,帶來政治上的麻煩。”
“就是這樣,我也在忽悠,借你之名。”省委書記的笑容有點狡黠,“他們會恨你,怕你,也會理解我的做法,認爲我是在爲他們着想,爲漢江政治的穩定着想。”
“你看,我的觀點和態度,就隱藏得很好,沒有人知道我在考慮什麼。他們不會覺得是我在整誰,打擊誰的利益,當然也就不會對我產生怨懟。你製造的機會,我很好地利用了。”
“這件事情的處置,也可以說是政治手段的一個縮影。。隱蔽有效地達成目的,還要把矛盾控制在最遠的地方,避免產生危機、爲自己製造敵人。”他說,“這種方法,反應到其他事情上,包括用人上的取捨行藏,都是一個道理,比方說——”
“我瞭解,您不必跟我開政治講座。”我打斷省委書記的話,“我承認您很厲害。對於您這樣的老官僚來說,治大國若烹小鮮——”
“不,這句話純粹扯淡,是個絕對的錯誤,政治上沒有小事情。”周老闆擺了擺手,“而且我剛纔的觀點,是希望告訴你,行事要注意細節,謹言慎行,謀定而動。鋒芒畢露咄咄逼人是不對的,你應該學會隱藏自己的觀點和態度,找到機會——”
“這是您的觀點?”我笑,“很矛盾哦,因爲您沒有隱藏。”
老周笑眯眯地點點我,“你不是說過嗎?這是一次開誠佈公的談話,在你面前,我不會隱藏觀點,那樣會被攻擊的。另外有個提法很正確:看菜下飯,量體裁衣,跟什麼人說什麼話。”
“謝謝您的遷就。”我說,“想必這樣的談話,您也是第一次吧?”
“是的。\\”他說,“而且以前就跟你提過,咱們應該找個機會,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只不過被你拒絕了。”
我收起笑容,摸摸鼻子,沉默了一會兒。
老周看看我,又點點頭,然後低下眼瞼,端起茶杯泯上了,他的樣子心平氣和。
不得不承認,跟眼前這位大書記,我打過的正面交道並不多,對他不算太瞭解,我只是以爲自己瞭解他。現在回想一下,跟他的那些過往糾葛,只有發自內心的敵視,我根本沒有考慮過他是否也存在另外一面。
比如說在經濟上在爲官上,誠如他自己所言,這位省委書記在外間頗有清名令譽,政聲不錯,這也是爲什麼歷經風波,他依然能夠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當然,對於這一點,我理所當然地無視,即便不認爲是假裝的,也會嗤之以鼻地覺得,只不過是僞君子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而已。 歡迎您!
也就是說,有關周老闆對金錢的態度,是否存在領導們普遍性的愛好和追求,我沒有更多發現。也許他的話有道理吧,對於他這個層級的領導而言,錢這玩意確實不那麼重要,他所看重的,是權力的穩固性,是地位的崇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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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跟我交的這次心,我承認,對於您來說,已經拿出了十分的誠意,甚至把您的政治原則和處事態度都暴露了出來,謝謝。”我說,“但是我不明白,您爲什麼要說這些,對於我們來說,有意義嗎?”
“當然有。”省委書記的口吻依然淡泊,“我不希望你對我的誤會有那麼深。”
“誤會?呵呵。”我笑了笑。“您是想告訴我,自己的動機無比正確,您的所有行爲,都是爲政治服務,都是爲了追求平衡,保證權力集團的利益和穩定,是嗎?”
“那麼。\\”我說,“蘇靜美的事情呢?也是這樣?”
省委書記擡起眼皮,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喝茶。
“是的。”他說,“你也清楚,她比你更激烈,選擇了一種自殺式的方式抗爭。”他說,“當年關於她的處理,省委研究過很多次,所有人的看法都一致,就是她必須爲自己的行爲承擔責任。”他說,“如果她不倒,長川領導羣就會倒,局面會崩潰,毫無疑問。”
老同志的平靜讓我有種混亂感,我霍地站起身來,動作大了點,踩到琬兒的腳上。
她正跟媽媽坐在一塊,母女倆互相耳語,好象在說什麼悄悄話,我的動作嚇了她們一跳。“幹什麼啊?”琬兒彎下腰去摸摸腳趾,抱怨了一句。
我沒理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省委書記,我覺得此刻他的溫文謙和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從政治上而言,當時蘇靜美確實是在自殺,這一點我沒有意見。。”我的聲音有點高,我在質問他,“但是爲什麼會這樣?根本原因呢?究竟是什麼導致她的激烈,要用自殺式的行爲來反抗?你敢說你沒有責任?你敢說你對她沒有使用手段?你敢說自己問心無愧?”
老同志沒有直接回答我。 歡迎您!
“琬兒。”他轉臉問了孫女一個,“時間不早了,你的功課都完成了嗎?”
“都做完了,您知道的。嗯,是不是外公不想讓我呆這兒啊?”小姑娘笑嘻嘻地說,“沒關係的,你們講你們的,我就當沒聽見好了。”
“嗯,琬兒真聰明。”老周倒也並不敷衍,“不過這些話小孩子不合適聽。去院子裡玩會兒,十分鐘就好,乖。”
“說什麼啊這麼神秘兮兮的。”琬兒樣子有點好奇,不過見外公的態度很認真,也不敢違拗,蹦蹦跳跳地走開了。
直到看見孫女跳到樹下的鞦韆,自己蕩了起來,省委書記纔回過頭,再次開口說話。“蘇靜美的問題,可以這麼說。”他的口吻很嚴酷,“如果事情回過頭來重演一遍,我依然會那麼處理。。有時候甚至在想,當時是不是應該再嚴厲一點,連上庭的機會都不給她。”
我語塞——他的表情居然會如此憤怒,措辭居然會如此無理,我沒有想過。
“吳奇龍,我想你應該認識。”老周的聲音有點痛苦。
我點點頭。
“蘇靜美的優秀,我不否認。”他說,“但是她把自己的才能,還有美貌,用在欺騙上。利用人家的信任,玩弄人家的感情,而且一騙就是八年時間,她毀了人家的一生,你知道嗎?我說過,玩火者必自焚,一定要讓她得到懲罰,如果不是你——”
“什麼啊?你這麼仇恨?”我惱火起來,“他們之間的事情你清楚嗎?到底誰在毀誰?你有問過吳秘嗎?他自己怎麼說的?現在都可以讓他來——”
“來不了啦。”他搖搖頭,打斷我的話。“他死了。”他說。
“啊?”有震驚感,又一次語塞。
“是的,死因自殺。那次從長川回來之後,吞了幾百粒安眠藥——他的死,沒有幾個人知道。。”省委書記面無表情地說,“我的孩子,我卻沒有辦法出面,給他發個喪都不行,只能獨自飲泣,你能理解一個父親當時的心情嗎?”
“………”繼續語塞。
“這是我犯過的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在此之前,他的母親因我而死,孤苦伶仃,死的時候很淒涼,她認爲我欺騙了她。事實上我沒有,當時的情況,真是沒有辦法。”他說,“這個孩子很恨我,我不怪他。而且我希望他能夠幸福,他的每一個想法我都會盡量去尊重,去滿足。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他卻遭到了真正的欺騙,死於情感——你告訴我,蘇靜美,我有原諒她的理由嗎?換個位置,你是我的話,會怎麼做?”
“你有愛有恨有感情,我也有;你會選擇方法,不遺餘力地去報復敵人,我也會。”他說,“作爲男人,我們的想法沒有不同,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用政治來解釋。”
省委書記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是我能聽出深深的遺憾。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突然感覺,這是命運之傷,情感之痛,很苦,很無奈,不能用政治解釋,甚至用對錯也解釋不了,是的。。就象吳秘書,他的思想和行爲,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判,但是能夠肯定的一點就是,他確實不幸。
“對不起。”我說,“我爲吳秘難過。事實上,他曾經救過我。”
省委書記也長長地嘆了口氣,搖搖頭,神情很蕭索。
“是的。”他說,“而且不止一次。”
“在自殺前他跟我通過電話,向我提到你,他說你是他這一生中看到過的,最有勇氣的男人,爲了愛情可以不顧一切,他佩服你,還央求我一定不能對你怎麼樣,這也是他對我提的最後一個要求。”
“蘇靜美沒有說錯,吳秘書是個好人,我感激他。”我說,“但是您好象沒有放過我,您讓兩個無辜女孩因爲這件事搭上了性命——”
“不,我沒有。”省委書記很嚴肅地回答我,“我也很遺憾,但是可以告訴你,沒有哪個省級領導會如此愚昧,在一件衆所周知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上,指揮手下去綁架去殺人,那等於政治上的自殺。。”
“是嗎?”我盯着他看,“您的意思,全部的問題都來源於我的錯誤判斷,我有迫害妄想症,我誣陷您了,是這樣嗎?”
“不,你沒有錯,我理解你的行爲,同樣也欽佩你的堅持和勇氣。”他說,“造成如此惡果,是因爲我們犯了一個錯誤,就是錯誤地使用到一個人。”
“劉從軍。”他說,“當時長川方面向省委提供這個人選,告訴我們說他是最瞭解事情的人,對你也最熟悉,所以省委決定讓他出面處理此事,達到控制你的目的,當然,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說。“你應該清楚,當時的情況下,沒有人願意讓你死,否則事情更加不堪設想。我們只是希望對你達到政治控制,疏導輿論,卻沒有考慮到,劉從軍會使用那樣極端的手段,會去犯罪。”他說,“對不起。”
“還有。”他說,“要謝謝你剷除了那個敗類,他的存在對於省委來說,非常尷尬,犯下了錯誤,我們卻無法糾正。(首發)。他甚至在我這裡耍過賴,威脅說要把所有事情公之於衆,我們找不到好辦法收拾他,由你來處理,非常合適,誰都無話可說。”
我啞然無語。
他說的很有道理,也很真實。劉從軍現在監獄裡等候判決,估計難逃一死,沒有人理他,這條狗已經被政治完全拋棄。他絕望了,交待的材料四處咬人,反反覆覆地扯出幾位省級領導,卻沒有一件落到實處,因爲確實沒人明確指示他殺人綁架,這一點絕無疑問。
能夠落實的材料,就是當時任小天要求他不惜一切代價,讓我服從組織決定,改回小說,把輿論平息下來。也就是老周剛纔所言,實現對我的政治控制,這一點在當時是必須的,而且出於集體決定,秘書處的通知,儘管結果錯誤,從程序上看,卻沒有任何問題。從這個角度而言,後來具體發生的血腥事件,全是那條殘忍的狗所爲,無論他如何辯解,都沒法把刑事責任扯到別人身上,我根本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實在讓人鬱悶得很。
“這麼說來,您當時對我的欣賞是真的了?您並不想打垮我?”我很疑惑地問,我覺得無法理解。
“是的。蘇靜美的問題,跟你是兩回事。”他說,“你一直誤解了我的意思。”
我站在椅子旁想了很久,省委書記一臉平靜地看着我,他的樣子也確實誠懇,跟他坦白的說話方式差不多。
我不得不承認,這種說法更符合真實的政治邏輯,也許很多事情背後,有我不清楚或者說潛意識裡不願接受的事實。
有沮喪感。
“算了吧周書記,雖然有些東西我一時看不明白,也不知道這次坦誠交流,您在政治上希望收穫什麼利益,但還是要謝謝您的解釋,沒有保留地說了那麼多情況。”我說,“也許您真的對我沒有惡意,也許您確實是位不錯的領導,講政治講策略還講感情,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您的目的,不過是希望我不再敵視您,不是嗎?但是就算我改變了對您的看法,意義又在哪裡?”
“您說的這些,不可能改變我的政治態度,也不可能影響我對那些領導們的判斷,更不可能讓我放棄立場,跟那些人沆瀣一氣,我是漢江官場的共同敵人,您要爭取我的態度幹什麼呢?對於您來說沒有任何價值,這不符合政治上的平衡原則。”
省委書記笑了笑,點頭。“是的,我不需要你的支持。而且從目前狀況來看,要維持漢江權力場的穩定與和諧,必須站在絕大多數人的立場,打壓你,讓你下臺,這樣才符合集體利益,纔是正確的抉擇。”
“是吧,我理解。”我聳聳肩,在椅子上靠了下來。“所以明天的會,我沒打算去開。”
“不,你應該去。”他很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我會支持你,會爲你表態。”
“真的嗎?”我笑,“就是因爲您欣賞我?打算皈依我的宗教,站在我後邊,跟我一起與跟漢江權力場爲敵?——邏輯呢?平衡呢?您的政治原則呢?利益點又在哪裡?”
“不是每一件事都要講邏輯。”省委書記很平靜地告訴我,“但是這一次,需要收穫利益——不在政治上。”
“哦?還真有條件啊,說說看?”我覺得有了點興趣。
“是的。”他說,“我要提的條件與政治無關,跟家庭有關。就是希望你,小沈,能夠成爲我們周家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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