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也許我們應該好好地談一談。良久之後,周書記再次開口說話,他的聲音顯得有點蒼涼。“我希望你能夠從政治高度來理解問題,在有些事情的處理方式上,不要太過意氣用事,這樣對你的成長沒有任何益處。”他緩緩地說,“作爲一個相當層次的領導幹部,主政一方,在政治上應該能夠儘量表現得成熟一點,穩重一點,纔不至於讓人詬病——物議沸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於一個年輕同志來說,不是什麼好現象啊!希望你多加考慮,三思而後行——”
應該說,他的話語重心長,但是我卻不太感冒,我覺得他根本就是在諷刺我挖苦我——成熟穩重?老奸巨滑?嘿嘿。那確實是政治的需要,但不是我想要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這個。。
還有,我覺得周書記的這番說教,聽起來聲音相當老邁,力不從心——已經老到我都有點擔心起他的健康問題來了。
嗯,老大,天下不是你的天下,這個江湖,也好象已經不再是你的舞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收起你的王霸之氣,準備金盆洗手吧!我不無惡意地想。
呃,我又想——好象這位同志的手,傾滄浪之水,可能都無法洗乾淨,再有就是,我沒打算讓他洗手——洗洗手就能回覆清白光鮮,那還要牧師幹什麼?
地獄之門,不是永遠只對卑賤者開放——我想。
“現在就來省城!”省委書記的聲音再度剛毅,他應該覺得我沒有說話,是對他的說教有所感觸吧,他顯然沒有我這麼無聊,能夠在這種嚴肅的問題上浮想聯翩,思緒跑得如此離題萬里。\\“開會之前,我們好好地談他一談!把思想都拿出來!”他很直接很大氣地說,“求同存異嘛!認識也是可以統一的嘛!”
“哦。”我隨口回答一聲,但是心裡邊卻在考慮,牧師和屠夫,究竟能通過什麼樣的方法來溝通這個思想、統一這個認識,我覺得,那根本很難。 歡迎您!
“嗯——有一句詩,說得很好啊——”周書記的聲音又和緩下來,彷彿春風過耳,“小沈同志,我們可以共勉——”
“哎——您別念詩了,千萬別念!我不要共勉——您自己勉吧!”我一聽就急了,立馬阻止他。\\說實話,天不怕地不怕,我還真是怕了老同志的這口愛好,對於我來說——噩夢啊!不堪回首啊那是。
“嗯?你這位同志,怎麼——”老大人習慣性的金玉良言吐到了嘴邊上,讓我一把堵了回去,自然非常地不爽,聲音都變了。“魯迅先生曾經說過——”
“呵呵,還先生?”我樂了,“您不會打算來那首兄弟在泯恩仇那個吧?多俗啊!再說了,我也高攀不上啊!跟您談兄弟恩仇那什麼,嘿嘿,好象不合適——”
“!!!!!!!!!!!!!!”估計老周當場腦袋就短了路。
“呃——周書記——”我忍不住又說,“說到詩,還是我來送您一首吧。\\”其實這句話真的在我心裡壓抑好久,今天終於可以向他表白出來。“以前在部隊醫院那次您還記得吧?”我說,“那時候您就送過我兩句,我又唱和了兩句,後來我發現這四句合起來真的不錯啊,很完整的一首詩,非常有意境的——”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我忍住笑,對着電話吟起詩來,“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怎麼樣?絕唱吧?呵呵——要我解釋一下嗎這個?”
會場裡迴盪拍桌子的聲音——電話裡傳來的,敢情省委書記也有激動的時候啊?真沒想過,我聳了聳肩膀。。
“呃——您在聽嗎?”我得意洋洋地說,“這個詩,最後還有四個字的橫批,也蠻點題的——再次送給您,咱們共勉吧!”
事實上,我確實非常想把那四個字當場一塊表達出來——呃,但是我的涵養不允許我這麼做。 人不能在同一個錯誤上重複兩遍——在這位老同志面前,我已經有過一次大不敬,這回我想不能再犯錯了,不能再讓人詬病了。
呵呵。
電話裡傳來嘩啦一聲大響,終於沒了聲息。
我盯着電話看了好一會兒,一直沒人再說話——但是顯然沒有掛斷,我有點納悶,提起聽筒放到耳邊,仔細琢磨那邊的聲音。\\
下面常委們每個人的樣子都很呆滯,眼巴巴地望着我,狀若白癡。
我努力地又聽上一陣,終於弄明白那邊發生了什麼狀況。然後我把聽筒放下來,掛上了電話。沉思片刻之後,我站起身來,表情沉痛地向大家宣佈一個噩耗。“同志們,周書記同志的心臟病——又犯了!”
一片低低地驚呼,全體駭然,友邦驚詫。
“請大家一塊爲他老人家默哀——呃不對,不是默哀,是祈禱,祝福——”我覺得自己的措辭有點問題,趕緊轉了一彎。“希望馬恩列斯在天有靈,保佑老同志挺過這一關吧,唉,多好的一位領導啊,多有水平啊,簡直是天妒英才嘛——”我非常惋惜地長嘆一口氣。。
同志們望着我,表情也異常沉重悲痛——沉重到面部痙攣,悲痛到顫抖不休,看上去每個人都很汗或者說很寒——從表情就能判斷出來,呵呵。
“我們要化悲痛爲力量,繼承那個——呃,那個誰?你什麼表情?請你嚴肅點尊重點好嗎?要笑出去笑!”我指着會場下面一位面帶冷笑的同志,很生氣地批評他。“哦——還有,劉從軍!”我又轉向屋角里錯愕驚詫的政法委書記,“媽的——你那材料,現在可以交待了嗎?”我往會議桌上大力一拍,嚇得他渾身一激靈。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趕緊交待——”我敲打桌子,警告他說,“最後一次!我不再重複!”
劉從軍二話不說爬起身,撿起先前扔地上那筆,趴到就近的會議桌上,奮筆直書起來,根本不給我重複第二遍招呼的機會——呃,只能說,他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暈得那麼慘烈,完全懂得趨利避害,牛人一個啊!嘖嘖嘖,了不起,我還以爲他真的崩潰到神經不能自理了呢!
他媽的!什麼玩意!
我忿忿地收回視線,掃視會場,那些常委們一個個神情複雜得很,扭扭捏捏地,看着我的眼神都很怪誕——或者說,恐懼,驚慌。\\
我咧嘴笑了一個,坐下身子來,手習慣性地往桌上一探,纔想起自己的杯子已經砸到地上去了——嗯,戲唱了這麼久,還真有點口乾舌燥,我無奈地搖搖頭,然後看見邊上閃至一張親切的笑臉。(首發)。
“沈書記,您要喝茶?”是田秘書,他彎腰低頭,手上捧着一個真空杯,衝我笑得很諂媚。“剛在總務處領的杯子,新的,您將就一下?”
“哦。謝謝。”我隨手接過來茶水來,啜飲一口,潤了潤喉嗓,又指着地上吩咐他,“哎,田秘啊,你把地上我那杯子撿起來,看看總務的同志能不能想辦法補好它——首長送的,一不小心給弄破了,不太好說話啊以後——”
“是,是。您放心,一定想辦法!”田秘把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似的。(首發)。
對面的陸書記顯然對田秘書的作派很不感冒,“小人!”他憤然罵上一句,有點嗤之以鼻的意思。
“你在說誰啊老陸?”我手裡旋着杯子,漫不經心地問他。我正在觀察手上這個真空杯,心裡頭想——現在可真得講究個自我情緒的控制調節,象這號全金屬製品,可不敢隨便朝人腦袋就扔,一不小心,那可真會搞出人命的。
老陸氣乎乎地把臉別轉開去,不接我的話。
我嘿嘿一笑,也不理會他的態度。“嗯,接着開咱們的會,不提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了——”
然後看見大夥的眼神都集中在我身後,我下意識地一回頭,只見邊上又多出一個腦袋,探在我後邊,也是一臉謙卑的笑。“你他媽誰啊?”我嚇了一跳,定定神才發現又是喊電話那秘書,弄得我巨煩躁,“你是屬貓的啊?怎麼走路不帶聲響的?想嚇人啊你!”我大聲呵斥他。
“呃,對不起,沈書記。”秘書低聲下氣地說,然後附到我耳邊,輕輕提示我,“您有電話——北方來的。”
“哦,知道了。”我說,“但是——能麻煩你把聲音放大一點嗎?”我不耐煩地盯着他,“就跟開頭一樣——喊起來!”
“啊?”秘書的樣子非常惶恐,“北方電話啊——沈書記。”他猶猶豫豫地說。
“聽不見!”我敲了敲桌子,“這裡是常委會,是黨的會議,不是搞對象談戀愛,那麼遮遮掩掩神神秘秘幹什麼?事無不可對人言!——大聲點!”
秘書立正,直起身子,面無人色地朝會場吼叫起來,“中央來電!”
“非常好!”我滿意地點點頭,“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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