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們不再說話,全都別開了臉,寧可看桌子天花板,也不願再瞧上我一眼,還集體把手上的煙吸得火星亂濺,每個人臉上都呈現出愣出神的樣子,會議室裡一下子煙霧繚繞起來。
我也坐下來,掏出一支菸,點上了火。吹,戰鼓擂,現在這世道誰怕誰?這室內空氣也不是隻摧殘到我一個人的肺!他媽的!你吸,我也吸!
我一邊狠狠地吸菸,一邊在腦袋裡琢磨在座領導們的想法———他們大概在想,面前這盤不起眼的小菜,怎麼莫明其妙就提了級別,變成一份沒煮熟的大餐牛排了?嚼不爛咽不下,估計個狠勁吞下去,還得硌胃鬧肚子,嘿嘿,難受。
終於有人受不了,叫喚起來,打破了沉默。
“哎哎哎———怎麼回事?還讓人活嗎?”是位女領導,司法局的餘副局長,手在鼻子前不停扇風,一臉煩燥地抗議,“一個個跟大煙鬼似的,不抽會死人啊?受不了———服務員!小姐!”她會議室的門,衝外邊喊上了,“你們這換氣開了嗎?瞧這一屋子的煙!”
餘副局在長川也是出了名的一位大蟲級別的女強人,素來心直口快,誰都不怵———當然,這跟她的有關係,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我們敬愛的市長大人———的夫人。
“小姐!你們酒店怎麼搞的?”餘副局在脾氣。會議室外腳步聲響成了一片,很多人在門邊唯唯諾諾地陪小心,但是沒人敢進來,應該有人會前打過招呼。
望着被煙燻得七葷八素的母老虎,包括我在內,屋子裡拿着菸捲的同志們都有點愕然,沒想到這一出。
“餘大姐也叫上了小姐了?沒見過,真新鮮。”領導堆裡不知道誰沒頭沒腦地小聲咕噥了一句。
大夥一愣,都笑了。
餘副局吼上幾嗓子也就沒事了,倒也沒見她真生氣。“你們這些當領導的,不知道腦袋裡整天在琢磨啥,我都懶得說你們。”她關上門,又轉回來坐下了,“都到這情形,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繼續笑,又有人接着她的話打上了趣,會議室裡的緊張空氣鬆動下來,看樣子俏皮話還真能調節一把。
我沒有笑,我笑不出來。看着眼前的輕鬆的一幕,我有點疑惑,我在想,這種現象意味什麼呢?難道是我對形勢的判斷過於嚴峻了?
鬨笑沒有待續多久,有人站了起來,朝我說話了。
“小沈,是嗎?”言的是坐在桌子那頭的一個黑衣人,他一開口,會議室立馬安靜,空氣重新凝重,“今天這個,看態度,很有點情緒啊,沒必要這樣吧?”
“哦?”我一邊打量他一邊隨口問,“這位領導?怎麼稱呼?”我看出來了,這幾個人身份特殊,態度然,說起話的神情好象對我還挺客氣。我的好奇心上來了,就想弄弄清楚他的身份。
“你小子說話尊重點。”馬上有人接上言來,市委宣傳部的一個副部長,先頭一直沒見他有什麼動靜,坐那跟塊木頭似的,介紹起領導來嘴就挺溜了,“曾部長,省委宣傳部常務———”
曾部長隨意地搖搖手,打斷了他的話。應該也是意示我並沒有忤逆到他,他不介意什麼。“沒關係,隨便點好。”他心平氣和地說。“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嘛。”
嗯?這個說法———這省裡領導一看就知道,氣度不凡啊這是,看着他和藹可親的樣子,我心裡想着這個。
“這麼說吧小沈,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曾部長沉吟了一會,好象在考慮措詞,“請你上這裡,是來解決問題的。別的那些先都不談,關鍵是一定要把眼下這事態控制住了。所以工作組的態度,就是希望你能配合大局。”他慢條斯理地說,“其實我們也知道,你的出點還是好的嘛,抨擊**對吧?但是這個手段是不是正確,還是值得商榷滴。”
我看着他,沒有作聲。我在想,不愧是宣傳口的領導,說起話來條理分明,重點突出,素養不一般啊。而且我想,我應該從他的這番話裡捕捉到了一個信息,很微弱,但是我肯定。
曾部長又從桌子上拿起一疊材料,向我亮了亮,“這些就是你在上的東西,參與這次事件的,幾乎人人手裡都拿着一份———說你跟這個事有關係,不能否認吧?”
他說的話很平和,沒有憤怒的樣子,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是的,我不能否認。
“我說錯什麼啦曾部長?”我說,“我有毀謗誣衊誰嗎?”
他又向我搖搖手,“沒有說你犯罪。你裡這些是不是真的,有沒有影射到誰,都不是今天要討論的重點。當然,組織原則你肯定是違反了,這一點毫無疑問。”他說,“但是這些先都不提。現在最大的問題,必須立刻解決的,就是控制事態。”
“行啊,我贊成!”我說,“我也想控制啊,誰願意亂啊?”
“是的,我們瞭解你的想法。這一點上,我們的立場是一致的。”曾部長向我點點頭,他說,“你寫的那些我們分析過,在控制事態這個問題上,客觀地說,你還是做了相當多的工作,穩定了羣衆的情緒,我相信,你也是不希望產生什麼惡劣後果的。”
“現在。”他說,“我們希望你,制止這場事件,徹底制止。”
我看着一臉嚴肅的曾部長,有點莫明其妙,然後,我笑了起來。
“您太看得起我了吧?呵呵。”我說,“我是誰啊?憑什麼讓我來做這個?我做得到嗎?”
曾部長不動聲色地瞧着我,直到我笑完了,他才說話。“我們相信你能做到這一點。”他的聲音不帶絲毫色彩,很平淡,“解鈴還需繫鈴人嘛。”
說,“您太擡舉我了,我沒系過什麼鈴,您交待的這個任務,我也辦不到。我沒這能耐!”
曾部長不說話了。他隨手把桌子上的材料翻來翻去,也沒見他看,好象是在考慮什麼問題。良久之後,他擡起頭來望着我,說了一句話。
“你有什麼要求?”他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