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小英辦公室出來,朱庸良站在門外,忍不住又回頭朝胡小英的門口望了一眼,眼中噴射的陰毒彷彿蛇信子一般哧哧有聲:他媽的,最毒婦人心!關於部裡幹部的調整,竟然要我和樑健商量?!
然而,這是一個逃避不了的問題。
朱庸良心裡明白,胡小英讓他先考慮部裡幹部的調整,其實是給了他機會,如果他按兵不動,說不定什麼時候,胡小英就會親自動手了。到時候,他還真不知道後果如何。一個組織部長,看起來掌管着組織人事大權,但這個權力是在黨委書記的支持下才得以實現的,如果離開了黨委書記的支持,就會處處受制。
朱庸良原本並不看好胡小英,一個對長湖區情況並不熟悉的外來派,而且還是一個女的。他以爲長湖區只要有周其同區長這位根深葉茂的“老長湖”在,胡小英是翻不起多少浪花的。只是,如今的局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最近關於人事方面的幾次較量,胡小英都以她以柔克剛的手段,佔盡了優勢。雖然說,有時候不免險中求勝,贏得很玄。但朱庸良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一種趨勢,那就是胡小英在長湖區漸漸變得風生水起了。
胡小英乘勝追擊,這次又要拿他組織部來開刀了。朱庸良帶着這樣的疑惑和不甘,來到了區長周其同辦公室。
周其同遞了一支菸給他。朱庸良接了點着。
周其同說:“朱部長,怎麼耷拉着臉?”朱庸良深深吸了一口,噴出一口煙,彷彿那就是他心頭的火氣,這樣一來,心頭感覺微微鬆些,說:“我剛從胡小英那裡過來。她讓我調整部裡的幹部!”周其同也點着了煙,抽了一口,慢慢地吐出一口煙,看着那慢慢騰起的煙,不斷變化,說:“看來,她是不肯善罷甘休啊!”朱庸良說:“是啊,也怪我部裡的幹部科科長姜巖,讓患了憂鬱症的車小霞去處理推薦說明材料的事情,現在倒好人家神經有問題,撐不住了都交代了,還把他自己和我都繞了進去!”
周其同朝朱庸良看了一眼,說:“朱部長,有時候就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有些人沒有利用價值了、腦袋也不太好使,那就堅決劃清界限。否則,當斷不斷,其亂不斷。”
朱庸良看了看周其同,見他眼中都是冷冷的光,彷彿兩汪冰水,心中不由一陣顫慄:周其同夠狠。說穿了,我們都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只是,姜巖不過是個小卒,而他身份更重要一些。如今他讓我對姜巖狠一點,他日,對他來說,如果我也失去了利用價值,他是不是也會這般乾脆,毫不猶豫地“壯士斷腕”呢?
周其同不知朱庸良心中的顧慮,又說:“我的意思是,胡小英就推薦說明材料的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算了。車小霞說你也是指使者之一,如果這件事姜巖不出來挑,那麼還有誰來挑?如果沒人來挑,胡小英就有理由,繼續查下去。這樣一來,恐怕對我和你都是不利的,雖然說,她繼續查下去,也未必能查出我們什麼來,但事情弄大了,總歸會影響我們在幹部中的形象,你說是不是?我們要把危害控制在最小的範圍,讓職位最低的人來承擔責任,對我們來說,就是將損失降到了最低!”
朱庸良沒辦法不同意這一做法,如果這個責任不由姜巖來挑,那就得由他朱庸良來挑。那天的錄音,各位常委都在場,聽得清清楚楚,特別是萬康副書記聽得臉都發紫。如果不把責任擱在姜巖肩頭,萬康副書記肯定會對他朱庸良有意見。如果萬康副書記認定是他朱庸良覬覦他的位置,所以設計讓他在大會上當衆出醜。那就糟糕了。萬康書記這人雖然粗,卻有一股倔脾氣,他若是認定了,一時半會兒就拗不過彎了。朱庸良可不想就這樣給自己樹立這麼一號敵人。而且,萬康副書記分管組織,是自己的分管領導,若是他看自己不順眼,加上樑健又和自己不對盤,兩面一夾擊,想要把他這個組織部長架空,也是很容易的。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讓萬康書記給恨上了,這事既然姜巖沒有做好,也只能讓他自食惡果了。
回到辦公室,朱庸良左思右想,還是把幹部科長姜巖叫了來。姜巖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雙腿併攏,雙手放在膝蓋上,畢恭畢敬地面對朱庸良。他在朱庸良面前一直這麼畢恭畢敬。
朱庸良看了看姜巖說:“姜巖,有件事情,我要先跟你通個氣!”姜巖趕緊點頭:“朱部長請吩咐。”朱庸良說:“這是關於你自己的事情。組織上可能要考慮給你換個崗位了。”
姜巖眼中閃出了興奮的光芒,這是年輕幹部在聽到自己升遷有望時,都會有的那種閃亮亮的目光。姜巖說:“謝謝朱部長了。”朱庸良心想,你謝我什麼啊!等我說完,你不罵我,我謝謝你纔對。
姜巖期待地看着朱庸良。朱庸良有點心煩,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水,理了理思路,說:“姜巖,這件事情,這樣的結果其實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畢竟你在部裡工作時間也長了,爲幹部工作也付出了許多的勞動,有功勞也有苦勞。”姜岩心想,看來朱部長還是捨不得放我走,不過能提拔着出去,總是好事,就說:“謝謝朱部長的肯定,我在部裡的時間也長了,也該給後面的同志騰騰位置了!”朱庸良朝姜巖看了一眼說:“你有這種想法就好!”
姜巖滿懷期待又小心謹慎地問道:“朱部長,我斗膽問一下,不知組織上會安排我去哪裡?”朱庸良說:“這個還沒有定下來,不過我想,不外乎鄉鎮或者部門。”姜巖在幹部科長崗位上乾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一般組織部的中層幹部出去,肯定會提拔到重要的副職崗位。幹部科長,到鄉鎮去擔任黨委副書記,也不爲過;到部門擔任副局長更是理所應當。
姜巖說:“謝謝領導關心!如果到鄉鎮,是擔任黨委副書記嗎?”朱庸良聽姜巖這麼問,就知道姜巖是徹底會錯了意!他還以爲自己會得到重用和提拔,真是大錯特錯啊。看着姜巖閃亮的眼睛,還有恭恭敬敬的態度,朱庸良都有些不忍了。只是,事已至此,不犧牲他,他朱庸良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看在他一向對他這個部長恭敬順從的份上,看在他在組織部幹了多年,且勤勤懇懇的份上,話總得給他說清楚了。不然到時候也難收場。
朱庸良看了姜巖一眼,硬着頭皮說:“姜巖,這次情況有些特殊!”姜巖眼神一暗,他感覺情況有些不妙,但他又不知如何不妙,就怯怯地問:“朱部長,你的意思是?”朱庸良說:“我還沒有跟你講起,上次的區委常委會上,胡書記收到了一條短信,短信裡有一段車小霞的錄音。那段錄音在常委會上播了,車小霞說是你授意她把給萬康副書記的材料抽調了一張紙!這段話所有的常委都聽到了。”
一聽這話,姜巖就呆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朱庸良,好一會兒才說:“可車小霞在醫院治病啊,她本就是憂鬱症患者,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的話常委們也相信?朱部長,這事你最清楚,你幫忙解釋解釋吧!”朱庸良瞧着仍抱着一絲希望的姜巖說:“我當然解釋了。但常委們,特別是胡書記,認爲無風不起浪。他的意思是,這件事情,必須要有一個處理,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你說,如果胡書記派紀委或者其他什麼人去跟車小霞覈實,以車小霞這樣的精神狀況,她能不說嗎?到時候,證據確鑿,可比不得現在只是一段莫名其妙的錄音,真假值得推敲,你覺得,到那時候,你能更好過嗎?”
姜巖這次啞了。當時授意車小霞的,確實是他姜巖,可他姜巖也不過是他朱庸良手中的一顆棋子。也就是說,這一次如果他姜巖不做替罪羊,他們就要查到他朱庸良頭上去了。而朱庸良肯定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只是,他在組織部那麼久,不能說不努力,不敬業,難道自己的政治前途就因爲這麼一件事情宣告結束了嗎?他不服氣。
姜巖握緊拳頭,身體卻因爲生氣微微顫抖:“朱部長,那麼組織上會怎麼安排我?”朱庸良說:“應該是平調。不過,我一定會爭取在你出去之前,把你的副科級組織員身份給解決好,這樣也就是副科級幹部了!”姜巖從事幹部工作,當然知道副科級組織員,跟真正的副科級領導幹部成員,是存在本質區別的,一種是職級,一種是真正有權力的領導。姜巖看着朱庸良,憤憤地吐出一句:“我會是有史以來,從部裡出去安排得最差的一個吧?”
朱庸良耐心說服着:“姜巖,你別急,等你出去後,組織上還是會考慮你的!適當的時候,肯定會提拔你!”
姜巖的額頭沁出汗來,笑聲卻是冷的:“朱部長,我不傻。如今我還在部裡,纔給了這樣的安排,出去後,憑什麼還能得到提拔?我在部裡,不可謂不努力,不認真,沒想到,到頭來,卻落得這樣一個結果。還真是應了一句話,多做多錯!”
朱庸良知道這樣的安排對姜巖的確是一個打擊,可他也沒辦法。如果他不打擊姜巖,那麼接下來胡小英就會來打擊他,他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說:“姜巖,你是組織部的老人了,在幹部科科長職位上也呆了有些年頭了,對組織應該有信心。也希望你能正確對待這件事!”
姜巖猛然喊了起來:“正確對待?你叫我怎麼正確對待?我在組織部裡拼死拼活、沒日沒夜地幹,不論是對你朱部長,還是對組織部,我自認沒功勞,也有苦勞,沒想到,臨到頭來,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你讓我怎麼正確對待?”
姜巖幾乎喊叫出來的聲音嘶啞中帶着點悲愴,朱庸良看姜巖失態,擔心此事搞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就朝姜巖厲聲喝道:“姜巖,你要清楚,你現在的身份還是幹部科長,說話要注意分寸。好了,你先出去吧,好好想想,冷靜一下。”
姜巖瞪着眼睛,眼裡幾乎要沁出血來,但朱庸良卻並不看他,目光平靜地滑過姜巖肩頭,落在窗外,陽光落在高大的香樟樹葉上,閃爍如金。姜巖無奈,狠狠地摔門而去。門外幾個機關幹部,看到姜巖氣呼呼地出來,都一臉疑惑地看着他。
這樣的姜巖是不熟悉的,一向以來,姜巖對朱部長都可謂必恭必敬,亦步亦趨,今天竟然摔了朱部長的門?他今天受什麼刺激了?大家各自猜疑。
姜巖怒不可遏,只覺得胸口悶着一口氣,吐不出,也壓不回去,煩悶異常。看到有人滿臉好奇地看着自己,腳步微停,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便朝辦公室快步走去。看了辦公室裡各自忙碌的兩個人,姜巖不聲不響地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徑自出了辦公室。他覺得,若在辦公室繼續待下去,自己恐怕真的要發狂了。
朱庸良辦公室巨大的碰門聲驚動了坐在副部長辦公室裡的樑健。他看了看門外,似乎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想了想,還是起身往外走,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剛走到門口,就見姜巖一臉蒼白地從辦公室衝出來,朝電梯口奔去。看着姜巖的背影,樑健心道:姜巖也敢跟朱庸良發飆?看來,朱庸良真是把他惹急了。是什麼事呢?能把這個平日裡對朱庸良亦步亦趨的人逼到絕處呢?嗯……看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姜巖要走了,而且走得恐怕不太舒服。
幾分鐘後,辦公室主任李菊來到樑健辦公室,說:“樑部長,朱部長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樑健看一眼李菊,淡淡說:“知道了。”
李菊今天穿了淺綠色修身夏裝,胸部高高隆起,像兩座蒼翠的小山峰般吸引人的目光,兩條修長圓潤的腿如剝了皮的竹筍般直而且白。樑健覺得有些燥熱,朝天花板的中央空調看一眼,心想:也許是天氣太熱了。
對於李菊,樑健的心情是比較矛盾的。樑健幾次幫過李菊,但這個女人靈活而善變,讓人捉摸不透。她有時與樑健很親近,有時又對樑健很冷淡,甚至帶着明顯的敵意,在好幾次事件裡,都有她的參與。對於李菊的多變,樑健相當反感,當然,這反感也許僅僅只是因爲她沒有隱藏好自己的敵意。只是,即使如此,當樑健看到李菊美好的臉蛋和魔鬼般的身材時,偶然還是忍不住想入非非。這也許就像書本上說的,人具有兩面性,一面是作爲社會的人,一面是作爲動物的人。作爲社會的人,他不喜歡李菊這種性格類型的女人,但作爲動物的人,卻又被李菊的美麗性感所吸引。
見李菊扭着屁股走了,樑健重整心神,走進朱庸良辦公室。
朱庸良坐在老闆椅裡。樑健問了聲:“朱部長?”朱庸良這才架子十足的從靠背椅裡端正坐姿,對樑健說:“樑部長,恭喜你,常委會已經通過了重新讓你分管幹部工作。我終於也可以鬆一口氣了,前段時間,我直管幹部工作,真有些忙不過來。”
樑健知道朱庸良口是心非,像朱庸良這種人,大概做夢都想着能夠把權力集中在自己手中才好,幹部人事工作也最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才過癮,夾了樑健在裡面,他怎麼可能放心?不過既然他這麼說,樑健也不會拆他的臺,就說:“朱部長能力過人、精力充沛,幹部工作在朱部長手裡不過是小事一樁。”朱庸良的目光在樑健臉上像剃鬚刀般颳了一遍,眼神微微一變,心想:這個樑健也開始會對我說套話和馬屁話了,這說明他比以前更加放得開了,也比以前更加危險了。
朱庸良笑了笑,那笑容就像被誰忽然掐了似得,轉瞬即逝,說:“哪裡,哪裡!我年紀也不小了,有時候真感覺精力不夠。如今你分管幹部工作,我也可以少操點心了。區委胡書記對你很看好,也希望你能在珍惜這個機會,把幹部工作幹好,最關鍵的一點,幹部工作是非常嚴肅的,切不可再出任何紕漏了!”朱庸良抓住這個機會,當然不會放棄婉轉的批評樑健。
樑健認真地說:“朱部長,你說得太對了。我會珍惜這個機會,對得起領導對我的肯定。從今以後,我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再也不能讓某些人隨隨便便給我吃套路了!”他這句話,是說給朱庸良聽的。樑健清楚,在說明材料事件中,車小霞是直接操作者,而幕後最大的指使者,肯定是朱庸良。朱庸良聽了,臉色微微變了變,接着像拉絲般拉出一縷笑容,哈哈笑着:“某些腦子有問題的人說出來的話,就當不得真了!樑部長,幹部工作這個位置相當重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可要鍛煉出一身從表象到本質的本事,不然全區那麼多幹部,偏聽偏信,可做不好工作的。”
樑健知道朱庸良所說的“腦子有問題”的人,指的是車小霞。
樑健聽朱庸良這麼說車小霞,心裡並不舒服,車小霞只是一個被教唆者,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受害者,爲了這件事,她心理負擔加重,最後精神瀕臨崩潰,才住了院。樑健心裡非常清楚怎麼對待這件事,便不再接話茬,而是問道:“朱部長,今天叫我來是?”
朱庸良說:“哦,跟你閒聊一下,把正事差點給忘了。胡書記提議,我們組織部的幹部要做些調整,我想聽聽樑部長有什麼建議?”
樑健的目光落在朱庸良身前合攏的筆記本上,說:“沒什麼建議。我想,部裡的幹部工作,我聽朱部長的,朱部長怎麼交代,我怎麼操作。”他不想把自己的心理傾向透露給朱庸良。
朱庸良見樑健把這個球又踢回給自己,暗道:以後還真得更加小心這小子了。不過,表情卻仍然和煦:“我考慮讓幹部科長姜巖出去,你怎麼看?”
樑健愣了一下,很有些奇怪。樑健清楚,在這個部裡,姜巖一直是聽朱庸良的。如果讓姜巖出去,朱庸良就明顯少了一條臂膀。這絕對不會是朱庸良本人的意思,他一定是受到了某些壓力。這壓力也許來自胡小英。
樑健說:“我聽朱部長的。”朱庸良知道,樑健跟姜巖平時關係非常一般,他之所以問樑健的意見,就是想看看樑健聽說要把姜巖弄出去時那種歡欣雀躍,人有時候就希望看到別人膚淺的一面。可結果,樑健出乎意料地表現得很沉穩。
朱庸良對樑健的這種沉穩,又恨又嫉妒,他知道自己在樑健這個年紀,從未表現出如此的沉得住氣。他再次看到,站在胡小英那一邊的樑健,如果讓他就這樣待在他身邊,對自己是不小的威脅。
樑健感覺到朱庸良射過來的目光,有些陰惻,問道:“姜巖出去擔任什麼位置?”朱庸良說:“先安排一個鄉鎮的副科級組織員吧?你覺得怎麼樣?”“副科級組織員?”樑健非常驚訝。
一個幹部科長出去,只安排一個副科級組織員,這在區委組織部成立以來,也是絕無僅有的。這真是開歷史先河,對姜巖肯定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朱庸良說:“你覺得副科級組織員怎麼樣?”樑健看着朱庸良,腦筋飛快轉着圈,朱庸良爲什麼要問他怎樣?作爲組織部長,朱庸良完全可以給姜巖安排的更好點。姜巖是幹部科長,出去安排一個鄉鎮黨委副書記,也並不太過分,最多有人說組織部太強勢,給自己的幹部安排的這麼好!但這不違背組織原則,以前也有過先例。次一點,安排一個鄉鎮組織委員或者部門副局長、紀檢組長,也未嘗不可。
如今,朱庸良卻只給姜巖一個副科級組織員的身份,並不給職務。這不符合常情。樑健更加確信,這不可能是朱庸良自己的意志,很可能是胡書記的意思,朱庸良不敢違背,所以纔來問他。
撇開姜巖對樑健所使的那些陰謀詭計,樑健覺得,這個安排對於姜巖來說,實在不怎麼樣。而且,組織工作是講究延續,講究參照前例的,如果給姜巖這樣的安排,會對部裡其他中層幹部的提拔產生不良的輻射作用。
領導崗位資源稀缺,其他人都盯着那些領導崗位,姜巖以副科級組織員出去,以後其他幹部出去安排的更好一點,人家就會有說法,姜巖不是隻安排一個副科級組織員嘛?他憑什麼安排副書記!這對組織部內部的積極性調動也很不利。
但是,這些話,樑健現在不能說。爲什麼不能說?原因很簡單,姜巖曾經給他使過絆子。樑健不是沒有既往不咎的胸懷。但既往不咎,是建立在對方充分承認錯誤的基礎上的,如果對方認爲整你是對的,你還表示對他的寬容,那是腦子浸水,樑健是不會充當這種傻逼的。
樑健說:“嗯,副科級組織員,也很不錯了,至少也是副科級幹部了!”
朱庸良原本還指望樑健說,這樣安排的太差了點。畢竟姜巖是幹部科科長,是樑健手下的兵,如果手下的人安排得太差,分管領導臉上也無光。姜巖安排的不好,在外人看來,也說明樑健能量不夠。
所以,朱庸良希望樑健從自身的領導形象出發,表達異議。他也好跟胡小英說,樑健也覺得這樣安排差一點,或許至少可以安排一個組織委員?但樑健是這種態度,他也無話好說:“那好吧,下次常委會,把這個方案先做進去!”
樑健說:“明白了!”
這時,有人敲門。朱庸良說了聲“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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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菊拿着一個文件夾進來了。李菊並不避諱樑健,看來這事也不是什麼秘密。李菊把文件夾攤開,放到朱庸良面前,說:“朱部長,市委組織部,讓我們安排一個人去四川考察援建幹部。”朱庸良看了一眼文件說:“讓姜巖科長去吧,樑部長你看怎麼樣?”樑健說:“我沒意見。”李菊說:“那我把名單報上去。”
樑健跟着李菊出了朱庸良辦公室,李菊走在前面,被修身裙包裹的臀部,圓圓的,彷彿都要朝樑健擠壓過來,讓樑健有些口乾舌燥。樑健知道,這種感覺並不涉及愛情,只是一個男人積壓已久的正常**。
樑健想:我還年輕,這種**如果長時間得不到抒發,有一天,會不會變得不正常?樑健不由想起了清池會所的菲菲。菲菲那嬌人的身材、精緻的小臉、小兔一般的前胸,還有她特別溫順的眼睛,想到菲菲,樑健感覺血液都要着火了。不過,爲了解決身體的**,纔想到菲菲,這是不是太邪惡了?不過,也許菲菲也有着需要吧?
樑健拿起手機,給菲菲發了一個信息,晚上我來你這裡。菲菲很快就回復:好啊,你一個人嗎?樑健想到了朱懷遇,就說“幾個人,我等下告訴你!”
樑健給朱懷遇打了電話,朱懷遇說晚上有個應酬,但應酬之後應該就有時間了。這等於說,樑健晚上要一個人吃飯,吃過之後,等待朱懷遇一同去菲菲那裡。這麼一想,就覺得特別複雜,就跟朱懷遇說:“那還是算了,下次再聚吧。”朱懷遇似乎有個蠻重要的應酬,也說:“那也好,我就安心陪領導去了。”
樑健想不到另外可以一起吃飯的人,心裡十分詫異,難道我就這麼一個朋友了?身在官場,看似每天交往的人有很多,一天都要接無數的電話,真到下班了,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可以聊聊天、談談心的人卻只剩了寥寥可數的那麼幾個。所以說,官員其實是表面風光無限、內裡孤獨寂寞的一個羣體。
樑健一個人來到了市中心,看到鏡州市民廣場邊上,新開了一家必勝客。看到必勝客,樑健心裡就涌起了回憶。大學時代,樑健和陸媛剛談戀愛的時候,必勝客剛剛進入國內,陸媛是小家碧玉,很喜歡這種時新的玩意,樑健爲讓陸媛開心,省下做家教的錢,帶着陸媛坐了五個小時的火車,到南京吃了一趟必勝客。當時覺得,那必勝客的味道,真是回味無窮。
沒想到,踏入社會,兩個人就南轅北轍,各奔東西了。如今陸媛成了姜巖的老婆,而自己的感情自從與陸媛分開,就再難重新開始。看着一對對情侶,走入必勝客,有些挽着手,有些相互對望着,臉上無不是幸福的光色。樑健就自問,我還有像他們那樣愛的能力嗎?
樑健也跟着那些人,走進了必勝客。服務員上來,問“幾位?”樑健說:“一個人。”女服務員的目光在樑健臉上飛快掠過,說:“這邊請。”
樑健點了牛排和咖啡,還有一塊芝士蛋糕。等了許久,食物總算上來了。這期間,樑健瞧着那些年輕家庭,看他們將食物放進嘴裡,或者喝着飲料,聊着天,樑健就感覺這個世界真有些陌生。
以前整天忙忙碌碌,感覺生活似乎很充實,可看着芸芸衆生的庸常人生,感覺那也許纔是幸福的真諦吧?自己所過的日子,不是充實,反而是在掩蓋生活的空虛。
不論是牛排、芝士蛋糕還是咖啡,入口都不是味兒,與回憶中的味道真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有句話說,相見不如懷念。吃東西也是這個理兒。
樑健匆匆吃了幾口,實在有些味同嚼蠟的感覺,也不管飽沒飽,就付了錢,走出了必勝客。看看才七點不到,這個時候去清池會所,還早了點,就向市民廣場的中心地帶走去。
來到廣場中央,已有不少老年人在散步、活動。這晚上有些涼風吹過,暫時消除了暑熱。樑健就在廣場一個木頭椅子上坐了下來。
剛坐下來不久,就聽到“叔叔,你能幫個忙嗎?”,一個清脆的女聲。樑健轉過眼去,瞧見一個可愛的五六歲小女孩,身穿一條漂亮的小裙子,裙子底下的細細長長的腿白生生的,像極了兩節藕。她手中拿着一瓶飲料,閃忽着明亮的大眼睛,瞧着他。
樑健笑着說:“當然,你需要我幫你什麼?”女孩說:“叔叔,我力氣不夠,這個瓶子旋不開。”樑健問:“你是一個人?”女孩轉身說:“還有我媽媽,她在那裡,她也力氣不夠!”
樑健順着女孩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有一個女人雙腿併攏坐在草坪上,白色裙子蓋住了膝蓋。樑健不由心想,母女倆都是賞心悅目的美人胚子呢。
小女孩的媽媽也正看着這邊,朝樑健微笑點了點頭。她的笑十分迷人,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感覺,樑健也報以微笑,轉而對小女孩說:“我幫你打開吧。”
飲料瓶子蓋還真有些緊,怪不得小女孩和媽媽都打不開。樑健使勁一旋,瓶蓋終於開了。樑健遞給小女孩說:“拿去吧,可以喝了。”女孩子接了過去,說:“謝謝。”
女孩走後,樑健把目光移開,看見天空之中隱隱出現了白色的月亮。夏天晚上七點,天都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月亮就如素描一般,淺淺淡淡,卻有別樣的味道。
小女孩如歡快的蝴蝶般又跑了過來,說:“叔叔,這塊蛋糕給你!”樑健從小女孩手中接過一小塊蛋糕,問道:“今天你生日嗎?”小女孩說:“叔叔,你真聰明,一猜就猜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媽媽帶我到公園裡來玩。你剛纔幫了我們大忙,這塊蛋糕是我請你吃的。”
樑健說了聲:“謝謝!”將一塊大蛋糕,一下子全部塞入了嘴裡,大嚼起來,嘴部被撐的圓鼓鼓的。女孩子看了,捂着嘴巴,笑着奔回媽媽那裡去了,一路喊:“叔叔肯定沒吃晚飯,把蛋糕一口就吃掉了!”
聽着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就着頭頂一輪素描般的明月,樑健忽然感覺,鬱悶的心情已變爲淡淡的美好。
白天裡,因爲力比多過剩而引起的難受,此刻似乎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宣泄。再想想,他原本打算去清池會所找菲菲,動機如此不純,真是不可思議。他想,還是打消那些邪惡的念頭吧!
樑健拿起手機,給菲菲發了一條短信:“菲菲,今晚另有事情了,不好意思,我暫時不過來了!”菲菲回覆道:“那好吧。我原來也有幾個客人,還擔心晚上沒辦法好好照顧你呢!下次再來。”樑健:“好的,下次聯繫。”
剛發完短信,有一個電話打進來,一看卻是李菊。樑健心下狐疑,這都已經下班了,李菊還找我幹什麼?他接起了電話。李菊說:“樑部長,有個事情,我通知你一下。”樑健道:“請說。”
李菊說:“市委組織部援川幹部考察組,由你去參加。”樑健想起,白天在朱庸良辦公室,朱庸良明明把這個人選定了姜巖的,怎麼又突然改了?便問道:“朱部長不是定了讓姜科長去嗎?”李菊說:“名單報給了市委組織部,可惜沒有通過。他們說必須是副部長去。”樑健說:“還有這種要求啊?”李菊說:“是的。所以你做些準備吧,7月25日出發,還有一個星期時間。”
既然這麼定了,樑健只好說:“好吧。”他想,四川他還沒去過,趁着這次考察,去看看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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