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餐,姜仕煥喝了不少酒。走的時候,步子都不穩了。兩頰緋紅,目光迷離,朝着樑建說:“樑老弟,這個情,我一定記一輩子!這輩子,我做牛……”
樑建打斷了他,笑道:“做牛就算了,牛要是都像你這麼瘦,可就完了。不過,做兄弟,是可以的。”
姜仕煥哈哈笑了起來,擡起手來拍了拍樑建的肩膀,道:“好!兄弟!一輩子的兄弟!”
“你看你,喝這麼多!行了,我們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樑建他們還有兩個孩子在家等着呢,你就別再拉着他們說話了。”楊秀梅說完,還不忘不好意思地朝樑建和項瑾二人道了聲抱歉。
項瑾接過話,道:“沒事。大哥也是開心。”
“對,開心!”姜仕煥附和道,接着,轉頭對楊秀梅說道:“我知道,這幾年,因爲我的緣故,也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後不會了!”說着,伸手要去抱楊秀梅。楊秀梅一手輕輕擋開,眼眶卻有些紅了。
看來,她心裡也有很多的感觸。
姜仕煥的酒確實多了。樑建就和項瑾幫着楊秀梅將姜仕煥弄上了車。等他們走後,項瑾看着樑建,問:“我們走走?”
樑建沒拒絕。
吃飯的地方是個農莊。農莊的院子裡,有林蔭道,有花園,設計得很不錯。即使現在還在冬季,這裡依然有綠色。
兩人走在鵝卵石鋪就的林蔭道上,項瑾走在他旁邊,牽着手,聽着夜風從樹葉上吹過的聲音,再加上酒精在身體裡發酵的感覺,十分不錯。
樑建都有些陶醉了,甚至隱隱希望,這一刻,沒有結束多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沒有煩惱,沒有解決不完的問題,只有佳人在側的溫暖。
只可惜,時間從來不會因爲某個人而停滯。亦或者,更準確地說,時間從來都不會停滯。
項瑾忽然開口說道:“我今天碰到胡小英了。”
樑建還沉浸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下意識地問:“碰到誰了?”
“胡小英。”項瑾再次說道,嘴角瀰漫開一絲難以揣測的微笑。
如一道驚雷,忽然在耳邊炸開。樑建驚得不是因爲胡小英這個名字,而是項瑾遇見胡小英這件事。
樑建很快意識到,自己若是反應過度,只會讓項瑾誤會。於是,不等那些驚訝的情緒在臉上展露出來,樑建就立即將它們都收拾了起來。他故作隨意地問:“是嗎?在哪裡碰到的?”
項瑾看了他一眼,旋即露出一絲微笑,道:“在學校裡,她好像有個講座。不過,我沒去聽,想來應該講得不錯。”
樑建愣了愣,胡小英開講座?
這時,項瑾又說道:“我跟她說到了你。我發現,我對你的過去,還真的不太瞭解。”說完,項瑾停下了腳步,微微仰頭,目光在樑建的臉上打量,審視……
項瑾的冷靜,彷彿他們在談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的冷靜,和她的目光,都讓樑建感覺緊張。
樑建假裝鎮定地回答:“我的過去,不就那點事嘛!你要是想知道,待會我可以跟你慢慢說。”
項瑾收回目光,笑了笑,道:“不用,該知道的我今天都已經知道了。”
樑建差點就想追問,她們今天到底聊了他什麼。可是這麼一問,就顯得似乎有些東西是樑建不想讓項瑾知道的。於是,話到嘴邊,樑建吞了回去。他勉強笑道:“看來我沒機會跟你吹牛了!”
“吹你以前多麼得受女人歡迎?”項瑾忽然就扔出一句。樑建猛地一驚,頓時就尷尬起來。本來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和這個有些尷尬的氣氛,沒想到,卻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樑建忙說道:“受歡迎不是正好說明,你的眼光很好?”
項瑾看了他一眼,道:“人有些時候真的是個矛盾的動物。”
樑建迷惑地看向她。她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我們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回去的路上,樑建喝了酒,就由項瑾開的車。一路上,她都沒怎麼說話。偶爾,樑建說一句,她才搭一句。感覺得出,她心事重重。而她的心事,基本可以肯定,和她今天遇見胡小英的事,脫不開干係。
回到家後,孩子們都已經睡着了。項瑾洗了澡就去睡了,樑建藉口還有些工作要處理,就去了書房。
關上門,他拿着手機走到了窗前,站了一會,撥通了已經許久沒有撥打過的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四五聲才被接起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
“已經睡了?”樑建拿着手機,目光看着窗外安靜昏暗的花園,內心裡泛起許多說不清楚的情緒。
“還沒。”電話那頭,胡小英慢慢地從牀上坐了起來,轉頭看了眼旁邊茶几上的電子鐘,時間顯示是十一點零三分。她的眉宇間,有幾分虛弱。
“是不是爲了白天我碰到項瑾的事情?”胡小英是個聰明女人,這個時間,樑建忽然打電話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原因。
被胡小英這麼快地點穿,樑建有些措手不及。他訕訕地回答:“是的。項瑾說,你們聊了很多。”
“確實。”胡小英回答:“我想,如果沒有你,或許我們還能成爲朋友。”
這話,讓樑建很尷尬。
他沉默了一會,道:“她回來後一直心情不太好……”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放心,我沒說什麼。她之所以心情不好,可能只是因爲她遇到了我吧!畢竟,沒有一個女人會喜歡自己的情敵。”胡小英說到這裡,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曾經的情敵。”
曾經這兩個字,彷彿是在告訴樑建:你放心吧,我已經不再愛你了,我不會再來影響你們的感情的。
這讓樑建感覺有些難爲情,有些羞愧。他這個電話,其實打得毫無理由。他能有什麼立場,去質問胡小英什麼。雖然,他並不是真的要質問,只是想了解一下,可在胡小英看來,或者這就是質問。
“不好意思,你別誤會,我沒這個意思。”樑建說道。
電話那頭,胡小英靠在牀上,嘴角慢慢地扯出一抹淒涼的笑容。
“我沒誤會。行了,沒其他事的話,我掛了。這大晚上的,給我這個曾經的情敵打電話,可不是一個明智的男人應該做得。”胡小英說到。
“抱歉。”樑建沉重地說道:“再見。”
“再見。”胡小英放下電話,靠在那裡,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窗前,樑建低頭看着手機上她的那個名字,愣愣地站了許久。
都說,時間能抹去一切。可他們之間的那些東西,美好,傷害,不堪,痛苦,何時才能抹去。何時,他們才能做到,再相見時,一笑泯恩仇!
回到臥室,項瑾已經睡着了。樑建輕手輕腳地上了牀,剛躺下,項瑾忽然翻過身,伸手將他抱住了。
樑建轉頭看她,她閉着眼,假裝睡着了。
沉重的心情,忽然就輕鬆了幾分。
魚和熊掌從來不可兼得,人有些時候,就要懂得取捨。他得明白,眼前的人,纔是最重要的。胡小英那邊,只能隨緣了。
如果,有緣,或許今生還能有機會可以平靜地坐下來,如老友一般聊一聊。如果無緣,那麼從此當作陌路,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樑建探頭過去,在項瑾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帶着一絲釋然的微笑,閉上了眼。睡意慢慢襲來,將他帶入了夢中。
而在不遠處的酒店裡,胡小英卻失了眠。
這世上,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突然,敲門聲在這安靜的房間裡,篤篤地響了起來。
胡小英看了眼時間,眉頭微微一皺,然後起身下牀,隨手拿了件衣服裹在了身上,走到門口,隔着門問:“誰?”
“唐一。”門外的聲音,中氣十足。
胡小英臉色微微一變,旋即迅速回房,換了身衣服後,又重新出來,打開了門。唐一穿着一身筆挺的中山裝,站在門外,看到她,微微笑了笑。
“唐先生怎麼知道我在這?”胡小英警惕地問。
唐一不答反問:“胡女士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嗎?”
胡小英猶豫了一秒鐘,側身將唐一讓了進來。
“唐先生這麼晚過來找我,什麼事?”胡小英關上門後,看着唐一的背影,問。
唐一轉過身,道:“胡女士應該沒忘,當初我們的約定吧?”
胡小英神情微微變了變,然後沉聲回答:“當然沒忘。怎麼,現在就是要讓我履行承諾的時候了嗎?”
唐一笑了一下,道:“也不全是。不過,有一件事,我問一問胡女士你。”
胡小英抿着嘴遲疑了一會,道:“你說。”
“那個李平,是你指使他去找的樑建吧?”唐一盯着胡小英說到。
胡小英立即變了顏色,道:“你怎麼知道?”
唐一笑了笑,道:“我怎麼知道不要緊。關鍵是,李平已經死了。也就是說,你把樑建拉入了一個麻煩之中。我可以認爲,你是故意這樣做得。”
胡小英臉色有些難看,還有些生氣。她說道:“我不會害樑建,李平的死,是個意外。我也沒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