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明身上的破綻太多,足以證明,這件事肯定是有貓膩的。但真相也未必就如國斌說的那樣。具體還得要看李光明那邊能查到什麼再做定論。
瞿明出去後,黃真真又進來了。
樑建靠在沙發里正在閉目養神,這一大早上醒來,就勞神到現在,感覺有點累。黃真真進來後,看到樑建閉着眼睛,也就沒出聲,倒是十分勤快地將樑建被子裡的涼水倒了,又去重新燒了熱水,泡了一杯熱茶。
這動靜,樑建早就聽到了,不過,他沒睜眼,就隨着這位區委書記勤快着。
一會兒後,樑建就聽到輕輕地咚地一聲,是茶杯與茶几的桌面碰觸發出的聲響。聲音不小,可猜見黃真真小心翼翼地動作。
樑建假裝剛醒,睜開眼看了她一眼,然後問:“你泡的茶?”
黃真真微微一笑,道:“我看您的水冷了,就給重新泡了一杯。這兩天,因爲我們的事情,讓您操心了。”
樑建沒接話。黃真真在旁邊坐了下來,看着樑建拿起茶杯,就輕聲地問:“秘書長,剛那個瞿明都把事情跟你坦白了吧?”
樑建只是嗯了一聲,就不做其他言語了。黃真真臉上有些掛不住,猶豫了一下後,又道:“我剛纔在外面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我們也不能太草率。您說,是不是應該找國區長聊一聊?”
樑建擡眼看她,問:“找他聊什麼?聊聊他爲什麼要送二十萬給那個李忠明?”
黃真真語塞,低下頭,神情訕然。
樑建低頭喝了口茶,然後道:“你先出去吧,把李忠明的妻子安頓好。”
“那國區長那邊?您打算怎麼辦?”黃真真沒從樑建口中得到確切的態度,似乎有些不甘心。
樑建放下杯子,看向她:“這個事情不是小事,我要跟蔡書記商量一下。”
黃真真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蹦出了一個好字。
她出去後,樑建繼續閉目養神,可腦子裡卻不是很平靜。這件事,明顯蔡根是偏向黃真真了。蔡根既然有態度,樑建是不應該再猶豫的。
可是……
樑建心裡是掙扎的。
兩個小時說長也不長,可此刻對於有些人來說,都是一個比較難熬的時刻。
終於,兩個小時過去。李光明很是守信,兩個小時剛過兩三分鐘左右,電話就打到了樑建的手機上。
樑建接起來,就問:“查到什麼了?”
“這個瞿明身上黑點挺多的,一句話兩句話可能說不完。”李光明回答。
樑建就說:“那就挑重點的。”
李光明明白了,停了一會,樑建聽到他那邊有翻動紙張的聲音,然後就聽到李光明說道:“那就先說說他的財務情況吧,這個瞿明應該是個賭徒,可以說是負債累累。。不過,大約在一個月前,這個瞿明的個人賬戶上,陸續有幾筆比較大的資金進來,分別是五萬,八萬,和二十萬。這三筆錢都是通過atm機和銀行櫃檯存進去的。”
又是一個二十萬。樑建心裡一動,立即追問李光明:“這個二十萬是什麼時候存的?”
“稍等,我看一下。”李光明說道。幾秒過後,李光明告訴樑建,大約是在半個月前左右。
樑建回想了一下,和之前黃真真跟他說的時間差不多能對上。頓時,心裡就微微沉了一下。
他頓了頓,又問:“這二十萬後來去了哪裡,能查到嗎?”
又過了幾秒後,李光明回答樑建:“其中十萬,到了一個名叫陸偉的銀行賬戶上。我查過了,這個陸偉開着一家地下賭場。這十萬,瞿明應該是還了賭債。”
十萬還了賭債,那如果黃真真所說是真的,那瞿明又是從哪裡去找了十萬,給的李忠明?樑建剛剛沉下去的心,又重新拉了回來。
“那剩下的十萬呢?”樑建問李光明。
李光明說:“剩下的十萬,有七萬付給了一家4s店,應該是買了輛車,剩下三萬,有一萬多吃吃喝喝已經花掉了,還剩下一萬多在卡上。”
這麼說來,瞿明根本沒有二十萬去送給李忠明。除非,國斌給瞿明的那二十萬,和瞿明賬戶上的這二十萬不是同一回事。但瞿明作爲一個不務正業的賭徒,這二十萬又是哪裡來的呢?莫不成是贏的?可他要是有這本事,估計也不用活得這麼狼狽了。
樑建想了一下,對李光明說道:“有沒有查到瞿明賬戶上的這幾筆大數額資金是從哪裡來的嗎?”
李光明回答:“沒有。這個有點難查,如果您想查的話,恐怕得需要通州這邊公安局的配合。”
“那就先不查吧。”樑建聽到要通州這邊配合,就先按耐住了這個想法。如果消息走漏,黃真真知道了,很可能會去蔡根那邊吹什麼耳邊風,到時候樑建這局面可就不太樂觀了。
財務這方面既然暫時不能深入,那就看看其他方面。樑建問李光明:“瞿明這個人的身份,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樑建之前給李光明發瞿明的照片的時候,特意沒有將國斌拍進去。
所以,李光明應該還不知道樑建爲什麼要查瞿明。
李光明聽了樑建的問題後,回答:“沒有,他的父母都是普通職工,老家也不是華京市的。”
這個回答,讓樑建有些失望。如果瞿明在身份上跟國斌扯不上關係,那就沒辦法解釋爲什麼國斌要給瞿明這麼多錢了。
“辛苦你了。”樑建對李光明說道。李光明似乎聽出了樑建情緒的不對,遲疑了一下,問:“秘書長,我能冒昧地問一下,您是出於什麼原因要調查這個瞿明?”
“光明同志,這個我不好說,抱歉啊!”樑建擔心李光明知道後,傳到王非凡的耳朵裡,然後傳到蔡根的耳朵裡。畢竟這件事牽扯到的是區長和區委書記,這可不是小事。
李光明也識趣,也就不多問了。不過,過了會要掛電話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秘書長,其實您要是說了原因,可能查起來會更方便,也更容易能查到您想要的內容。”
樑建笑了笑,沒接話。
電話掛斷後,樑建想了許久後,決定回市區。
黃真真已經帶着李忠明的妻子走了。樑建上車後,給國斌打了個電話。
國斌接起電話,問:“秘書長,您有什麼吩咐?”他的聲音裡透着忐忑。顯然,李忠明的死,還是給他的心理上帶來了一定的壓力。或者,他說不定已經收到了什麼消息。
樑建沒把黃真真向他舉報的事情說出來,而是叮囑他:“國斌啊,遺體調包的事情,你要儘快把真相查出來,這件事,拖不起!”
國斌連忙說是。
樑建拿着手機,聽着他忙不迭跟樑建保證一定盡全力去查,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掛了電話後,樑建看向窗外:這一趟通州行,原本是來處理通州段的自焚事件的,沒想到到了最後卻成了兩個一把手的博弈局面,而且還是這樣一個帶着血腥味的博弈局面。
曾有人說,官場無情。樑建還記得,剛入官場時,曾天真地覺得,官場的鬥爭,大不了就是冷宮的下場,何曾想到過,會有人命的出現。可自從他漸漸往上走到一定高度後,這個官場就不一樣了。以前的官場無情,現在的官場不僅無情,而且殘忍。一條人命,說沒了就沒了。
樑建也算是經歷了不少,涉及人命的事情也經歷過,可再一次經歷,內心依然是無法平靜對待。
車子回到市區後,小龔問樑建,是去家裡,還是去單位。
樑建說,去單位。
司機直奔單位。樑建下了車後,讓小龔將東西帶去辦公室,他自己,則徑直去了蔡根的辦公室。
田望見到樑建,有些驚訝,問:“你早上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不是還在通州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樑建說:“有點急事想要跟蔡書記彙報一下,他現在有空嗎?”
田望說:“我進去問問,你稍微坐一坐。”
“好的。”樑建點頭。田望去蔡根辦公室望風去了,樑建卻沒心思坐。很快,田望就回來了,說:“書記這會在打電話,他說,讓你先去忙,晚點他這邊空了,再通知你過來。”
田望說話時,眼神和尋常不太一樣,沒有那種自然的堅定。樑建懷疑,蔡根這會不是沒空,是不想見他。爲什麼不想見他?難道是知道他的來意,所以不想見?
可是,國斌的這件事,終究是要討論的。
樑建皺着眉頭,神情上一不小心就露出了煩躁的情緒。
“你放心,等書記空了,我立即就給你打電話。”田望有些心虛地說道。
樑建不想難爲他,他也是奉命辦事而已。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等你電話。”樑建朝他勉強笑笑。田望也勉強笑笑。
走回自己辦公室的路上,樑建倒是忽然想開了,蔡根不想談也好,正好可以給國斌一點時間,把遺體調包的事情查清楚。只要國斌自己查清楚了,有了證據,那麼哪怕蔡根再想庇護黃真真也是沒辦法的。這樣的話,跟樑建自己也沒有什麼牽扯。蔡根即使想怪他,也沒有理由。但內心裡,就不好說了。只是,樑建也管不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