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十七八公里路,開了有一個多小時左右,中途這老爺摩托車熄火了好多次,最後總算是到了這散落在半山腰的仙門村。
仙門村下是高低錯落的梯田,背後是一線天。或許這就是仙門村這個名字的由來。仙門村的風景很是不錯,不過路不好,平日裡應該鮮有人來,確實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到村口大約還有一百來米的時候,樑健二人就將車子停了下來。進村的路坡度較大,這輛老爺車已經載不動他們了。樑健和小谷只好下車步行。入存後,就發現,這仙門村裡的房子不少都已經荒廢了,應該是多年沒人住了。房子都是泥土夯的老房子,還住着人的,也都很舊了。
村裡幾乎都是老人,此刻正是午後,這些老人吃了午飯坐在門前的陰涼處,或打着扇子聊天,或眯着眼乘涼,似乎也愜意。
不過,樑健二人的到來,打破了這裡的平靜。剛入村中沒多久,樑健二人還沒想好怎麼跟這些本地人搭話,就先被一個光着上身,穿着藍布大褲衩的老大爺給叫住了:“哎,小夥子,你們是幹嘛的呀?”
樑健站住腳,看向這位喊話時中氣十足的老爺子,恭敬地回答:“老爺子,我們來找人的。”
“找人?”老爺子從那把似乎馬上就要散架的藤椅裡坐了起來,雙目炯炯地盯着樑健,問:“找誰呀?”
樑健馬上感覺到,這個老爺子應該是知道些什麼,略一猶豫,就上前遞了根菸,再次恭敬地回答:“老爺子,你們村上這兩天有沒有陌生人來呀?”
“陌生人?”老爺子一邊接過煙,一邊搖頭:“除了你們兩個之外,就沒嘍!”
樑健微微愣了愣,這時,小谷上前給這位老爺子點了個火,老爺子也不客氣,就着火就着了煙,深吸一口,就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半響,緩緩吐出一口白煙,然後又一聲讚歎:“這煙好!”
小谷忽然給樑健使了個眼色。
樑健會意,立即將手裡的那包煙塞到了老爺子的手裡:“老爺子,您再幫忙想想,這兩天真沒有什麼人來這裡?”
老爺子低下頭將那包煙翻來覆去地看了看,然後指着煙盒子上的那兩個字問:“小夥子,這是啥牌子?”
“中華。”樑健回答。
老爺子立即感慨:“原來中華長這模樣呀!這輩子還是頭一回瞧見呢!”老爺子避而不答,樑健心裡生出些不痛快。但也無奈,這仙門村雖然不大,但要真一家一戶地去找,還不一定能找得着那馬強。
樑健只好忍耐着。
這時,不遠處有個老人似乎是瞧不過去,喊了一聲:“年輕人,你要給我一包煙,我就告訴你那人在哪!”
老爺子一聽這話,動作無比迅捷地就將那包中華藏到了那條大褲衩裡,神情緊張地盯着樑健,道:“這煙你既然送出手了,那就是我的了,可不能收回去!”
“我不收回去,但你得告訴我,那個人在哪?”樑健站直了身體,已經沒了之前的恭敬和和氣。
老爺子哼了一聲,道:“我說了我不知道,你去問剛纔那個人,他說他知道。”
跟一個老頭沒啥好計較,就當是浪費了一包煙。樑健和小谷沒跟他糾纏,轉頭去找了剛纔說話的另一個老人,身上已經沒煙了,之前下車的時候,忘了多拿幾包,小谷掏出了兩張毛爺爺,塞到了老人手裡,老人一見那錢,頓時就緊張起來,一邊搖頭,一邊拼命將那兩張毛爺爺往外推。
小谷跟他來來往往地推了好幾回,才終於讓那老人收了一張毛爺爺,另一張小谷拗不過,還是收了回去。
老人收了錢,起身帶着他們,順着村裡的小路,在村裡繞了幾圈,一直走到最角落的一家老房子的圍牆外才站住。
這老房子是村裡唯一一家帶圍牆的。
老人說,這房子原本是以前村裡的祠堂,可是後來,這村裡的人大多都搬出去了,這祠堂就廢了,幾年前,曾經有縣上的人說要重建祠堂,搞文化追溯,所以又花錢重新修繕了一下,但村裡已經沒啥人了,沒人願意去搞這個東西,就一直空置着。前天的時候,有兩個人來村裡說要租個房子,轉了一圈,要了這個房子,起先有幾個人不同意,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就同意了。至於後面怎麼了,老人也不清楚。
村裡閉塞,除了鎮上的人隔個一兩個月會來之外,有時候一年也不見得來個外人。所以,樑健他們一說要找人,那基本就是這件事了。
老人說完之後,就匆匆走了。
圍牆外,小谷看着樑健問:“怎麼來?要不,我先去?”
“好,你先過去看一看。”樑健點頭。
小谷往門口走去,樑健往後退了退,躲在了轉角後面,豎起了耳朵。
門是木門,門上前幾年新漆的漆已經掉了不少,露出裡面發黑的木色,斑駁的樣子,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砰砰地聲音響了兩聲,圍牆內寂靜無聲。
過了一會,小谷又擡手敲了兩下。
圍牆內依然安靜,樑健皺起眉頭,難道消息是假消息,馬強真的不在這裡?剛纔老人說的,只是巧合?亦或許,馬強還沒來得及過來?
小谷朝樑健這邊看過來,樑健猶豫着。
正在這時,屋內忽然傳出了一些聲音。樑健和小谷都聽到了。小谷立即又擡手砰砰地敲了兩下。
“找誰?”院子裡傳出來一個男聲。
小谷看了樑健一眼,喊道:“找你!”
“你是誰?”院子裡的男人又喊。
小谷看向樑健,樑健遲疑了一下,張口喊道:“董老闆讓我過來的。”
院子裡沉默了下來。
樑健皺起眉頭,等了一會,沒見動靜,樑健心裡着急,擔心裡面的人跑了,朝小谷使了個眼色,小谷會意,往後退了一步,擡腳就是一腳。門背後的門栓,彷彿是個擺設,一下就開了。
小谷進去沒多久,馬強就被小谷抓着肩膀帶到了院子裡的道場上。
樑健走進門的時候,馬強看到樑健,兩隻眼頓時瞪圓了,不敢置信地喊:“樑局長?”
樑健朝他笑了笑:“很意外吧?”
馬強一臉吃驚地看着他,依然沒辦法回過神來。顯然,他看到樑健,是十分的震驚。
許是剛纔小谷的那一腳的動靜驚動了旁邊的人家,幾個老人往這邊過來了,站在門口,朝着裡面看。
樑健覺得這樣不好,但沒已經被小谷踹壞了,關不上了。於是,就讓小谷將馬強帶到房間裡去,他也跟了進去。一進門,就將房門從裡面關上了。
老房子不比現在的房子,門一關,裡面就黑黑的,又許是以前是祠堂的緣故,有些陰森。馬強被小谷摁在一個椅子上,他已經緩過神來了。見樑健在他跟前坐下,立即驚慌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就是想問你一些事情。”樑健平靜地看着他,回答。
馬強立即就顯得慌亂起來:“你想問什麼?”他這話剛問完,立即又跟着說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現,幾乎就等於不打自招。樑健心裡一下子鎮定下來,馬強肯定是知道些什麼的。他環顧了一下這個房間,昏暗的房間裡,簡陋至極,兩個長凳架了三塊二三十公分寬的木板,上面鋪了一個席子,扔着一塊薄棉被,這就是牀了。
牀下,一個臉盆裡扔着一塊毛巾和牙刷、杯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套野外用的炊具,還有一些吃的東西,雜亂地扔在旁邊。
樑健收回目光,看向他,問:“這裡的生活,跟你之前的生活相差很大吧?”
馬強偏過臉,不回答。
樑健也不介意,又問:“想過在這裡會呆多久嗎?”
馬強還是沉默。
小谷有些惱火了,另一隻手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口中罵道:“耳聾了嗎?問你話,聽不到?”
馬強吃痛,但依然不開口,只是恨恨地盯了小谷一眼,又恨恨地看了樑健一眼。
樑健也沒料到小谷會動手,他看了小谷一眼,示意他暫時別動手。小谷低了頭。
樑健再次看向馬強,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件事沉不下去,你會是什麼結局?”
馬強身體明顯僵硬了。
樑健毫不意外,馬強都躲到了這裡,心裡就應該清楚,他既然背了這個鍋,那麼最壞的結果是什麼!最壞的結果,不是他揹着這個鍋去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最壞的結果是他揹着這個鍋再也沒有給自己洗白的機會。什麼樣的結果是再也沒有給自己洗白的機會,自然是死亡這條路。
在樑健來之前,就已傳出消息,馬強已經死了,死在拉斯維加斯,死在那些追債的人手中。如果馬強在這裡死了,那麼甚至他連死亡的真正原因都沒法被人知道。
樑健能想到這些,馬強不會想不到。
樑健不怕他不鬆口,正常人面對死亡,是不會那麼義無反顧的。
果然,樑健沒等多久,馬強就鬆口了。他看着樑健問:“我要是告訴你了,你得保證我的安全。”
樑健看着他回答:“我只能保證你不會死於非命,但該你承擔的法律責任,你得承擔。”
馬強皺起了眉頭,顯然這個答案他不滿意。
樑健朝他笑了笑,道:“沒事,你可以慢慢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