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慶發現,文強一案很快就吸引了全國人的眼球。***王國慶就想,去年是四川的5.12大地震,今年是重慶的打黑大風暴,兩件事都是來勢兇猛,驚天動地。區別僅在於大地震是老天爺說了算,大風暴是重慶市委說了算。
王國慶甚至覺得重慶的打黑風暴是不是有點過了。因爲,把這件事弄得驚天動地,怕是不好收場。第一,重慶是這樣,有這麼多的黑社會和保護傘,那全國的其他地方呢?有沒有類似文強這些人,如果有,怎麼弄?中央怎樣來定性。第二,如果說文強是黑社會的最大保護傘,那誰又是文強的保護傘呢?要不要繼續挖,挖到什麼程度?5第三,一個地方的政策應當是有連續性的,這麼一直打黑下去,那重慶市原來的領導賀國強、汪洋等人會怎麼看?
薄熙來作爲重慶的新一任領導,他這樣打黑除惡,老百姓是肯定歡迎的,但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運動,王國慶就覺得有點聲勢過大了。
王國慶翻閱了一下《中國青年報》,對文強的案子又做了進一點的瞭解。
2009年8月7日凌晨1時,文強在北京被抓獲。凌晨2時,專案組10多名民警到達文強位於重慶市南岸區海棠曉月小區的家門口,這是重慶市的一個知名高檔小區。
參與這次行動的重慶市萬州區公安局民警熊峰,在第一次踏上“局長家的臺階”之前,從未見過文強本人,只在電視講話上看到過這位重慶市公安局原副局長。
他說:“當時文強妻子周曉亞和兒子在家。”
民警們一打開門,迎面而來的就是玄關處兩米高的象牙屏風。
“想過會很豪華,沒想過會這麼豪華。”熊峰搖着頭說。
文強住宅總面積是301平方米。“因爲是晚上去的,我們把室內所有燈都打開了,那一看,就像宮殿一樣!”客廳的水晶燈最終被證實價值10餘萬元。
文強家到底有多豪華?民警從凌晨2時多開始搜查,到下午2時多,一直沒有吃飯,查獲的高檔奢侈消費品,整整裝滿一輛大貨車。
“這只是初步搜查的名貴禮品、高檔菸酒等,每兩名民警由一名物業人員陪同拍照、封存、固定證據。我們專案組前後共去了4次,才固定完證據。文強家樓上樓下有兩個大書房,打開書桌抽屜、保險櫃,都放着名錶,一看都是勞力士什麼的,我們也約摸知道這有多貴。”
那個令全國震驚的大足石刻失竊佛頭,國家二級文物,正面對着文強的大桌,靠牆放在茶几上,用玻璃罩罩着。
文強書桌旁的陶瓷大缸裡,插着許多書畫卷軸,但熊峰看到,有一個卷軸是單獨放的,由“很整潔的綢布或者紙包着,高高地放在書櫃最上面一層”。搜查人員將它封存起來,它就是後來被網上哄傳的“張大千青綠山水畫”。據悉,經專家認定,此畫爲真跡,但因有後來的畫家對該畫進行“修復添筆”,如何認定其價格,目前仍未能最後確認。
巧合的是,熊峰和文強是瀘州警校畢業的校友。而兩人的第一次會面,卻是在文強的押解車上。
“我當時坐在文強的正對面,旁邊有武警和特警,我一直盯着他,他一直低着頭不和我對視。當時他整個人的狀態……很難形容”,熊峰皺起眉頭回憶,“他被押上車後,兩腿比較放鬆分開。我說:‘你坐好!’一句話,他就坐好了。”
“當你親眼看到曾經的領導家生活這麼糜爛,氣憤是油然而生的,就不會再對他有敬重。”熊峰說。
“單刀會文強”的人。
“091專案組”是因爲“2009年打黑的第一號重要案件”命名的,由192人組成。重慶市公安局副局長高曉東任組長,正是他到北京,抓捕了正在參加會議的文強。
中國青年報記者問:“你去的時候做了多少準備?帶了多少人?”
高曉東副局長回答說:“就我與一位重慶市紀委的同志,還有3名武警。”
“帶槍了嗎?”
“沒有。”
“當時有沒有考慮遇到抵抗的危險性?”
“實際抓捕過程沒有抵抗。”高曉東副局長回憶說,“我們是深夜到文強住的賓館房間,把他叫醒了,坐到沙發上說了抓捕理由,就沒有給他什麼抵抗機會。”
高曉東複述了當時他對文強說的話:“你也是公安局幹過的,你也執行過這些,這個時候任何多餘的行爲和想法,都會對你帶來不方便,也會讓我採取一些行動,給你帶來不方便。請你,配合。”
文強坐在沙發上只問了一句話:“是不是異地?”
“他問的這是行規,指的是異地關押。我說:‘不是,回重慶。’他就不再說話了。當時他對我們到北京來抓捕,是沒有料到的。”高曉東說。
此後收走了文強身上所有可能用來自我傷害的尖銳物品,“除了把眼鏡還給了他”。“沒有驚動住在旁邊的任何人”,坐當天早上第一班飛機回到了重慶。
高副局長介紹,文強涉黑的問題是王天倫、謝才萍等涉黑團伙的嫌疑人在訊問時逐漸交代出來的,到文強被抓捕,有兩個月的跨度。
“這兩個月是極其漫長的。”高曉東副局長說,“期間文強開過好幾次會,我還跟他見過好幾次面。”
因爲關係到能不能把文強平安帶回重慶、文強會不會逃逸,事前他們對抓捕一事進行了嚴格保密。在“文強涉黑”還只是一個傳言的時期,重慶坊間就流傳出“文強說在重慶沒人能動他”的話。
“等到真正動了他的時候,沒人再說那話了。”高曉東副局長平靜地說。
事後,官方評價此次抓捕行動是:“靜若泰山,動如猛虎。”
曾經的“文老大”是如何招供的。
專案組一共訊問了文強8天,就取得了他包庇縱容6個黑社會性質犯罪團伙和*罪行的口供,這個速度令專案組民警自己也十分驚訝。
訊問文強等人的重慶市公安局禁毒總隊隊長王智說:“一開始,我們準備了很多套預案,也演練了很多次對策。因爲知道他原來是分管刑偵的公安局副局長,我們認爲他抗審訊能力應當很強,但實際並非如此。”
訊問過程中,文強對專案組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們查着了,我就認。”
“他也在試探我們知道多少他的老底。我們的方針就是‘重證據,輕口供’,前期取得了大量的人證物證,甚至做好了零口供的準備。”專案組成員、忠縣公安局法制室副主任雷明文說。
“我們這次打黑,不是一個官員牽扯出涉案20萬元,就只查實這一個案件中的20萬元,判決了結,而是深挖官員。我們都知道,黑社會如果沒有官員保護撐腰,它發展不了這麼大,所以我們就要打它們背後的保護傘,打得徹底。其實,一開始關於文強只有三五條線索,最後審出來這麼多團伙都牽扯到他,就是因爲我們抓住有問題的官員深挖。”王智說。
專案組調查發現,有民警送了10萬元,只求和文強一起吃飯、攀上關係,但錢送完後,到現在也沒和他吃上飯。
王智介紹說,“文老大”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告他的信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很多老百姓都知道”。
“我們還走訪過一個民警,他曾向文強彙報工作,從頭到尾,文強的二郎腿都沒拿下桌子。這樣的領導能讓別人從心裡尊重和信服嗎?”專案組成員雷明文說。
2005年,有色情服務的白宮夜總會遭到查緝,其負責人嶽寧將此事告知了文強。文強立即通過市局指揮中心,要求治安總隊副總隊長陳濤馬上趕到夜總會向嶽寧敬酒,並稱“這是我的朋友”。
2006年春節,文強到“大世界”夜總會唱歌,當即打電話給轄區派出所所長,要求其10分鐘內趕到。當他趕到後,文強竟然要求該所長向在場的包房小姐挨個敬酒。“七尺男兒”的所長,委屈落淚。
重慶市公安局原公交總隊副總隊長趙利明向專案組供述,有一次去喝酒,文強專門把他和重慶市公安局刑警總隊原副總隊長黃代強留下,很兇地問他:“你看是站着說,還是跪着說?!”趙利明嚇得馬上單膝下跪,文強罵了他半個小時。
王智隊長並不懂重慶話,同事曾建議不要由他來審文強。“因爲他們記得,以前公安部領導來重慶時,時任公安局副局長的文強全程都說重慶話,說話的態度也非常霸道,目空一切,領導一句沒聽懂。因此,大夥兒都認爲文強不會說普通話,但是我審訊他時,發現他竟然能說普通話,而且對答如流!”
“一個人在任時和落馬後,態度就能反差這麼大!”王智感嘆了一聲。
文強的受賄觀:收錢是享受權力。
“受賄對於文強來說,已經多到記不清,他自己也只能記住個大概。”王智說。
文強案一審的檢察院起訴書中寫到文強在2005年和2007年,先後兩次將黃代強、袁元叫到辦公室內,將裝有現金人民幣41萬元的紙袋和270萬元的旅行袋交給其保管。
“實際上那都是文強在當年春節裡收的錢。”王智說,“他給我們交代說他在辦公室裡接待送錢的人,送一捆他就往抽屜裡丟,送一捆丟一捆,根本不細看。等放在旅行袋裡拿回家和妻子周曉亞數錢時,才發現其中有一捆1萬美元的,已經記不得是誰送的了。”
根據自己的“經驗”,文強還告訴專案組的民警說:“給領導送錢送1000元就行,送多了也沒用,領導根本記不住是誰送的。”
文強收受賄賂、奢侈品名錄曝光後,社會輿論大爲震動,一位網友留言說:“不懂一個幹部怎麼能聚斂成這樣?!他一個局長要這麼多名錶又戴不了,到底圖什麼?”
專案組的民警們談到了他們眼中的文強心理。
“其實文強對金錢的概念很奇特,他並不真在乎收了多少錢,他是在收錢過程中享受到了權力帶來的愉快。他記不得多少人給了他錢,但誰沒給他錢,他一定記得住!”王智說。
在訊問時,文強的弟媳謝才萍向專案組說過,文強、周曉亞“雖然是親哥親嫂,求他們辦事也得給錢”,有時候她兩三個月沒送錢去,周曉亞的臉色就不好看。
文強妻子周曉亞在此案的偵破過程中提供了很多證言,文強藏在蓄水池的600萬元就是依靠她的證言挖出來的。訊問過她的民警認爲:“其實她心裡是很恨文強的。”
王智回憶,周曉亞在被訊問時說,經常在家接到其他女人的電話,說文強現在又在哪裡,和哪個女人在一起,一開始她心裡很難受,後來都麻木了。“她說在家裡感情最深的,第一是兒子,第二是家裡那條狗,第三才是文強。”
據專案組介紹,周曉亞曾回憶,2009年1月到8月,文強一共回家住了不超過7次,每次都是喝的酩酊大醉。其他的時候,都是在賓館開房。
2008年4月,重慶市委曾經通知文強去開會。據周曉亞向專案組供述,當時文強以爲要查他了,就告訴她:“如果我3天沒回來,就是出事了,去橋上把錢都扔到長江裡。”只有那一週,文強被嚇得天天回家,後來就“又猖狂了,在外面過夜不回來”。
2000年中國“頭號悍匪”張君被重慶警方擒獲,當時文強曾因“張君案”而聲名遠揚。
專案組民警對此談到了兩個細節:“在張君被抓獲時,文強在離幾百公里遠的地方接到消息,就驅車急忙趕來,把腳踩在張君頭上拍了照。當張君被審訊完時,文強進來了喊等等,然後就坐下,裝模作樣猛一拍桌子喊:‘張君!你叫什麼名字?’”
在重慶坊間,一直有文強嗜賭的傳聞,專案組民警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專訪時,對此予以證實。
專案組民警介紹,文強經常同有求於他的商人、下屬聚衆打牌賭博,斂財400餘萬元。他的“親信”黃代強說,文強打牌贏多輸少,“實際上賭博就是變相給他送錢”。
關於社會輿論關注的“文強有沒有玩女明星”問題,專案組成員回答說:“文強交代時說到了他和某女明星晚上出來開過房,但由於不是*,不涉及主要犯罪事實,我們就沒再追究。”
許多人認爲文強不可思議:“有腐敗官員嫖娼、包二奶,爲什麼文強還要去*女大學生?”
“我們分析他的心理,後期的文強就沒有規則意識,政法對他也沒有約束力,老百姓對他失望。他認爲收錢這些‘都不算個事’,包括對女大學生的*。他走的時候扔了幾千元在賓館房間的電視機前,他認爲這就是‘達成買賣’了!儘管對方從來沒有表示任何‘買賣’的意願。”
2005年,時任重慶市渝中區公安分局局長的王廷彥曾抓過開設賭場的謝才萍兩次,文強因此傳出話來說:“甭管黑道白道,我都不會放過他!”
高曉東副局長說:“文強在工作上第一是排斥異己,第二是狂妄自負。”
高曉東說,今後的庭審,可能主要就文強收受他人的字畫真僞作出一個認定。比如,該字畫是否爲張大千真跡,將影響文強受賄金額大小,從而影響量刑結果。
王國慶放下報紙,彈了彈桌子說,文強啊,你也太狂了。你也沒想想,你只不過是一個公安局的副局長,組織上能把你擡上去,也能把你拉下來。你怎麼能目空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