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陳興笑着請邵華東坐下,“華東同志,看你精神狀態不錯嘛,我看應該是有好事了,妻子恢復得很順利吧?”
“恢復得很好,已經平安度過觀察期了,過幾天就能出院了。”邵華東笑着點頭,妻子康復,他多年的一塊心病總算是落下,整個人就像是卸下了一個包袱,有着一股和以往不一樣的精神氣,“昨天下午我就先回來了,這邊工作一大堆,我這個副市長請假了好些天了,我看今年評個最不稱職的市領導,我可以名列第一名了。”
“話不能這樣說,誰都有點個人私事,請假幾天也是正常的,再說評稱不稱職的領導,可不能按這個來,咱們得看工作盡不盡責,爲老百姓做了多少實事,下面工作人員中的評價又是如何,很多綜合因素都得考慮,我看你起碼也能評個前三。”陳興半開玩笑的說着,邵華東給他的印象,算是南州市這麼多市領導當中真正肯幹事的一個了,也是本地派幹部裡,少數讓他印象好的。
“陳市長把我捧得這麼高,我是愧不敢當。”邵華東連連搖頭,跳過這個話題,笑道,“本來想先到陳市長您這邊坐坐,過來才知道您到下面鄉鎮去了。”
“昨天和京城來的基金會的人到港灣鎮的癌症村去了。”陳興說道。
“是嘛,現在有社會公益組織想爲癌症村的人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幫助,這是好事呀。”邵華東聞言笑了一下,“光靠咱們政府的幫助,終歸是有所不足。”
“嗯,有社會公益組織的加入是好事。”陳興點了點頭。
邵華東遲疑了一下,似乎在組織什麼措辭,一會,只聽邵華東道,“陳市長,其實我過來還有件事是受人所託。”
“哦,什麼事?”陳興疑惑的看了邵華東一眼,尋思了一下,陳興很快便猜到是什麼事,八九不離十是跟陳達飛的事有關了,他要是沒記錯,邵華東是前市委書記陳同進一手提起來的幹部,陳同進可以算是邵華東官場裡的恩師和伯樂,邵華東既是受人所託,那所爲何事便不難猜了。
“陳市長應該知道陳老書記的兒子吧。”邵華東臉色有些尷尬,他並不太想來替陳達飛講情,陳達飛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再清楚不過,但老書記打電話過來了,邵華東是無論如何都沒法拒絕,不提陳同進對他的恩情,就衝着陳同進的人脈關係以及現在還能發揮的影響力,他也得硬着頭皮來一趟。
“陳達飛吧?知道,昨晚我才讓公安局的人將他拘留了,這人無法無天,要是不給他一點教訓,他以爲沒人能治得了他了。”陳興冷聲道。
“陳市長,陳老書記託我向您說個情,小飛也是不懂事,他要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陳老書記託我向您道個歉。”邵華東無奈的說着,他對陳達飛幹了什麼事不太瞭解,但想必也是讓陳興抓到現行了,陳同進想將寶貝兒子放出去,但又不自己過來,以他對陳興的瞭解,陳興怕是不會給這個面子。
“華東同志,我說句實在話,把陳達飛關幾天怕是不無壞處,就我兩次親眼所見的,這陳達飛完全是個囂張跋扈的人,第一次在市政府門口鬧事,昨晚又在酒吧裡聚衆打人,受傷的是京城那家基金會的一位同志,你說咱們市裡能不給人一個交代嗎。”陳興不客氣的說着,“拘留他個十五天算是便宜他了。”
“小飛打的是京城下來那家基金會的人?”邵華東一愣,心說這陳達飛還真是不讓人省心,成天惹是生非。
“不錯,華東同志,不是我不給你這個面子,這陳達飛,一定要給他個相應的處罰,還請華東同志理解。”
“陳市長千萬別這麼說,我也就是受人之託,至於陳市長做什麼決定,我都是支持的。”邵華東搖了搖頭,“這小飛也確實是不像話了點,主要也是老書記太疼他了,三十多歲的時候才得了這麼個寶貝兒子,疼得不得了,寵上天去了,現在可好,不僅沒出息,還仗着老書記的名頭到處惹事,都快成一惡霸了。”
“陳老書記的家教如何我是不敢擅自點評,但就衝着這陳達飛飛揚跋扈的性子,我看他們…”陳興說到這裡便不再往下說,出於對陳同進這位前市委書記的尊重,陳興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陳家的家教好不到哪去,而陳同進這個當父親的,對兒子在外面的言行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但都任之胡來,陳同進這個當父親顯然也有責任。
“陳老書記確實是太溺愛這個寶貝兒子了,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這才嬌慣出了小飛的這種性格。”邵華東苦笑了一下,他跟陳家來往多,即便是現在,他也沒少去提點水果啥的禮物去探望老
領導,所以對陳家也算是十分了解。
“不管怎麼說,這次公安局會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拘留陳達飛十五天的。”陳興說着看了邵華東一眼,“華東同志,我知道陳老書記對你幫助很多,你夾在中間也不好辦,反正你回頭就說我這人不講情面,由我來當這個壞人好了。”
“陳市長您這說的是哪裡話,陳老書記開了口,我只是不好回絕罷了,回頭我會跟陳老書記說明實情的,小飛犯了錯,受點處罰也是應該的,其實我心裡還更贊同陳市長您的決定,給他點教訓也好,要不然以後說不定闖出更大的禍。”邵華東笑道。
邵華東說完了陳達飛的事,並沒有急着離去,他還想問問張青陽的事,“陳市長,省紀委那邊在調查張青陽,有什麼進展了沒有?”
“這我就不清楚了,省紀委那邊保密工作做的到位,連我都打聽不到消息。”陳興搖頭道。
“哦。”邵華東見從陳興這裡得不到什麼消息,頗爲失望的點了點頭,他跟張青陽倒是沒多大交情,但這麼大的案子他不可能不關注,前兩天還在京城的時候,他就接到不少電話打聽這事,邵華東根本就不知道多少內情,別說他人不在南州,就算是在南州,他也打聽不了多少消息,省紀委那邊,他壓根沒有門路。
“華東同志,張青陽的案子是省紀委在調查,咱們是插不上手了,不過我相信省紀委會秉公調查的,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陳興淡然道,他不知道邵華東問這事的目的是什麼,但張青陽被省紀委調查跟他的利益是一致的,他這話裡,同樣在向邵華東傳達自己的立場,內心深處,陳興不希望邵華東跟張青陽有任何關係。
“那是,張青陽畢竟都已經提名爲市局局長了,是省裡市裡重點考察的幹部,對待這樣的同志,省紀委要是沒有確鑿證據,相信不會輕率帶人的。”邵華東點頭附和着陳興的話。
陳興明顯是不想多談張青陽的事,道,“華東同志,我正好也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上辦公會之前,咱們先商量商量。”
“陳市長有事儘管說。”邵華東一愣,擡頭見陳興神色嚴肅,邵華東也認真起來。
“華東同志,我考慮對石化產業區周邊受污染的幾個自然村進行搬遷,你覺得如何。”陳興說出了自己這些天一直在腦海裡的一個想法。
“要將幾個自然村搬遷?”邵華東怔了一下,兩團眉毛也緊緊蹙了起來,看陳興的樣子,肯定不是一時冒出來的想法,邵華東知曉陳興是想推行這件事,跟他商量,顯然是想先取得他的支持,這種事肯定是要拿到政府辦公會上討論的。
“市裡現在雖然爲村民們的治療提供積極幫助,但這畢竟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先不說那些早中期癌症能否真正的治好,即便是治好了,依然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我看也堅持不了兩三年,而且在那樣的環境下,就算是現在沒有得上癌症的,難保以後不會得,市裡能一直爲他們的醫療費用買單嗎?這裡面是一個無底洞,我們要考慮的不應該是從表面解決問題,而應該從去源頭上去想辦法,以其去填一個無底洞,還不如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陳興說了自己的看法。
“陳市長,但是搬遷幾個村莊,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一來我們要考慮哪裡有安置的地方,二來,村民們集體搬遷,我們市裡肯定要爲他們解決住的問題吧,這建設住房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到時候就怕很多人又要跳出來反對,說市裡沒這個錢。”邵華東沒有急着發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假設了大多數人可能會提出的反對意見。
“不錯,村莊搬遷、安置,這又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現在市裡的財政不寬裕,多數人可能會以財政爲由反對,但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我們不能以財政緊張爲由就變相的不作爲,可能很多人要說市裡爲村民們募捐,積極號召全市幹部和公職人員爲村民們捐款,大家也都很踊躍,湊出了一筆數額不小的捐款,再加上市財政的部分撥款,可以讓村民們不用爲治病擔心了,做到這點,市裡已經爲村民盡職盡責了,但我看未必,村民們遭受這種困難完全是因爲產業區的污染所致,而這裡面,就有我們政府的忽視、縱容和不作爲,所以我們必須負全責,沒有把問題徹底解決,我們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盡職盡責。”陳興肅然道。
“陳市長說的也對。”邵華東嘆了口氣,“哎,其實市裡規劃建設石化產業區的戰略並沒錯,要是在執行的過程中嚴格監督企業的配套環保設施及時跟上,或許就不會出這麼的問題,而產業區裡的企業,也缺乏最基本的社會責任心。”
“我們
的個別幹部,爲了追求政績,置老百姓的生命財產不顧,以至於釀出了這麼大的問題,至於商人,唯利是圖就是他們的本性,能省下一筆環保上的投入,他們就寧願讓周邊的生態環境遭到破壞。”陳興一臉痛心。
“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當務之急是解決問題,我個人是願意支持陳市長的想法的,但其他人就不好說了。”邵華東表態道。
“事情只能一步步來,現在也急不得,上萬人的搬遷和安置,這是一個大工程。”
兩人就大頭村的事談了好一會,邵華東離開已經半小時候的事情,這時候,賀一軍來到了陳興的辦公室,當面向陳興彙報昨晚的兩起槍擊案件。
“有什麼發現嗎?”陳興擡手示意賀一軍坐下,起身給賀一軍倒了杯水,賀一軍受寵若驚的站了起來。
“有,昨晚第二起槍擊案的案發現場我們發現了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而我這邊還有一個意外發現。”賀一軍擡頭看着陳興,“我有一個朋友正好開了一家小汽修所,說來也巧,昨晚他正好很晚才關店,將近12點的時候,有一人開車到他那裡去維修,車上有類似彈孔的小洞,當時我那朋友還好奇的問那車身的小孔是不是子彈打的,那車主說不是,說是得罪了人,被人故意用尖銳鐵器給敲的,我那朋友當時沒放在心上,今天看報道聽說昨晚發生了兩起槍擊案,第二起槍擊案的時間可不正跟那開車去修的人時間挺接近的嘛,他就懷疑了。
“9點多給我打了電話,我聽到後就趕了過去,那輛車子還在,我檢查了一下,確認那個小洞確實是彈孔,打電話叫那車主過來,他死活說不是子彈打的,本來我想將他帶回來協助調查,不過回到市局一會,省廳的人就過來把他給帶走了。”
“怎麼被省廳給帶走了?”陳興疑惑道。
“省廳發通知下來了,昨晚兩起槍擊案,省廳要接手過去調查,讓我們市局不用管了。”賀一軍說道。
“省廳要接手啊。”陳興恍然,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旋即道,“既然是省廳接手,那就讓省廳去查吧,你們就不用管了,省廳這麼快就將案子接手過去,也說明省廳對這兩起槍擊案的重視,這是好事。”
“市長,還有個情況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賀一軍遲疑道,他剛纔說的在現場發現一條有價值的線索還沒說,而這條線索,跟省廳這麼快要把案子接手過去,還特意強調市局不用管可能有一定的關係,只是沒有證據,賀一軍猶豫着要不要說。
“有什麼話就說,在我這裡還吞吞吐吐的幹嘛。”陳興裝着不悅道。
“市長,您先看下這張圖片,這是昨晚正好有一個路人在現場偶然拍下的照片,照片是用手機拍的,不是特別清晰,但大致能看清開車的人。”賀一軍將自己手機遞給了陳興。
“嗯,這人怎麼了?”陳興接過來看了一下,雖然有些暗,但大致能看清楚臉部。
“市長,昨晚第一起槍擊案,我有跟您彙報說被槍擊的是省廳的一個警察,您可能沒看到他的人,這照片裡的人就是他,張雨,省廳的一名刑警,偏偏的,這第二起槍擊案,在現場的仍然是他。”賀一軍將實情說了出來。
“這麼巧?”陳興驚訝道。
“我覺得不是巧。”賀一軍臉色凝重的搖了搖頭,“陳市長,這事有點蹊蹺,第一起槍擊事件,張雨在案發後仍然留在現場,當時我無意中問了他一句,他說他是過來買茶葉,沒想到竟會遭到槍擊,我問他是不是最近在辦什麼案子得罪人了,他說沒有,但這第二起槍擊案,他又是受害者,而這次,遭到槍擊後,他依然沒受傷,但他的選擇是快速離開現場,好像是有意要避開警方。”
“你怎麼知道他沒受傷?說不定他是受傷後着急的開車去醫院。”陳興假設道。
“市長,上午省廳來我們市局帶人的就是他,我看他好端端的,哪裡有受傷的樣子,而且,我有意試探他說昨晚的兩起槍擊案不知道有沒有關聯,他說不清楚,這回答就大有問題了,他肯定沒想到自己開車離去的時候竟然被人拍了下來。”
“聽你這麼說,疑點倒是很多了。”陳興一時也皺起了眉頭,整理着從賀一軍嘴裡說出來的信息,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自己好像要捕捉到一點什麼,但又一時抓不住。
猛的,陳興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渾然不知疼痛,他知道自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了,昨晚的第一起槍擊案案發現場,正好是林虹會所的對面樓下,第二起槍擊案,又在林虹所住的別墅小區外面,這說明了什麼?天底下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