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就關了燈,上牀睡了。
在牀上,他不能不想亞芳。他想她苗條白嫩的身子,想她溫柔香軟的耳語,想她熟悉的手勁和身體的動作……他深情地呼喚着她的名字,用手與她過了一次性生活。到激動處,他流着淚喊:“亞芳,你回來吧,我想你啊……”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他就起牀,準備悄悄溜出去。他穿好衣服,走到正門處,留戀地回頭看了屋子一眼,纔去拔門閂。
打開門一看,他吃了一驚,張大嘴巴,象見到了鬼一樣。
有三個債主,正蹲在屋檐下,一亮亮地抽菸。他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臉熱辣辣的,低下了頭。
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回來的呢?他不解地想。三個債主先後走了進來,在他身邊坐了,看着他,不說話。
這沉默的目光,比利劍戳心還痛。
許久,他才萬分難堪地說:“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回來的?”
山郎苦着臉說:“我天天看你的窗子。只要有燈光,我就過來看。卻都是你娘。昨晚,終於,給我候到了。”
“真是,太對不起你們了。”他結結巴巴地說,“已經,借了你們,這麼多年……”
他借了山郎五千元錢。這錢是他們的血汗錢哪!可被他借去,只讓幾張貪婪的嘴巴白吃一頓,就沒了。看到山郎失望痛苦的臉,他內疚死了。
靈寶嗡聲嗡氣地說:“劉林峰,你能不能做做好事,把我的兩千元錢先還我。我爹生肝癌,在醫院裡急着要用錢。”說着,他眼睛發紅,嘴巴扁扁地,要哭,“我,求你了。”
劉林峰難過得真想打自己的耳光。但他只是長長地哀嘆一聲:“傷心哪,我身上只有一百多元錢,拿什麼還你啊?”
文狗說:“我兒子上學要用錢,否則,我也不急着,追你這三千元錢。昨晚,我在你門外蹲了一夜,你就,幫我想個辦法吧。”
他實在沒有錢還他們,臉和心都縮成了痛苦的一團。他真想跪下來,向他們叩頭謝罪。到最後,三個債主知道殺他也沒用,只好要了他的手機號碼和詳細地址,唉聲嘆氣地目送他出去,一聲聲地說:“你有了,就先還我們,啊,等你的好消息了。”
劉林峰到哥哥家,飯也顧不上吃,就匆匆與娘告別,流着淚上路了。他剛走了不到半個小時,其它幾個債主聽到風聲,也都紛紛追過來,撲了一個空,懊悔得直跺腳。
文狗對他們說:“別悔了,我在他門外,蹲了一夜,也沒要到一分錢。”
三年過去了,他還是兩手空空。你讓我怎麼好意思回去見他們?劉林峰想到這裡,把自己的難處,跟馬小寶講了,然後說:“我可以把鑰匙給你,你拿了這協議,去找我大哥。”
“瞧你急的。”馬小寶說,“你怕見人是不是?那就不讓你見,只在車子裡陪我們,行了吧?”
劉林峰沒辦法。也由不得他。兩個打手不走,他就沒有真正的自由。
第五天一早,馬小寶就大着嗓門,叫大家起牀。剛吃了早飯,就來了一輛昌河小麪包車。四個男人都上了車,只留下那個女子看家。馬小寶不敢把自己的轎車開過去,以防不測。
劉林峰坐在車的最後排,看着坐在駕駛員旁邊,指手劃腳的馬小寶,氣呼呼地想,這混蛋,爲了這事,化了多少代價啊?
租房租車,僱請打手,還要吃住開銷。最後都算到我頭上,媽的,怎麼會有這種事?這一系列行動的根源是什麼?劉林峰也喜歡思考問題。
在路上,他聽馬小寶用手機,給那人打電話,暗語般說:“我們已經出來了。他?也來了。你一定要讓他來,我就叫他來。這,我有辦法。對對,我不說,我知道,你放心好了。錢,你可要準備好,什麼?這不是開玩笑的。我們開車過來,幾百公里路呢。”
劉林峰聽着,越發感到可疑。這個買房人到底是誰?他一下子能拿出四萬元錢?還讓他保密?他越來越不解。
我的這個手機號碼,只有我哥和亞芳她弟知道,沒有第三個人曉得。是不是小舅子說出去的?是不是哪個債主要我的房子?
他一一過濾着,覺得都不大可能,誰拿得出這麼多錢啊?
昌河車過了江,就沿一條大路一直開,開了兩個多小時,纔開進他的老家。
三年多沒回來,劉林峰覺得老家的變化真大。原來的柏油馬路,變成了寬闊平坦的水泥路。路的兩邊新崛起了一些漂亮的樓房和現代化工廠。
到了縣汽車站,馬小寶讓車子往北開,開了半個多小時,再讓司機往西上橋,過橋是一條鄉間的石子路。開了一會兒,馬小寶就叫起來:“停下。”
車子停在馬路邊,馬小寶開門出去,走進了路邊的鎖廠。
劉林峰心裡一沉:是陶新福?
透過車窗,他往外看去。村裡新增了不少樓房。這是哪一家?砌得那麼漂亮,哦,是王益兵家。有些人家,都變得認不出來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兩間房子,門上掛着鎖,灰不溜秋地蹲在鎖廠的東邊。這房子原來在埭上,也是屬於中上等的,砌的時候很風光。現在卻不同了,在村裡一羣樓房的對比下,顯得那樣低矮弱小,十分可憐。
一會兒,馬小寶從廠裡出來,讓車子拐上機耕路往北開,開到一條埭路,馬小寶回頭問他:“陶新福家在哪?”
劉林峰心一沉:“找他幹嗎?”
馬小寶不吱聲。
劉林峰緊張地想,真的是他?往西指指:“喏,那幢最高的樓房就是。”
車子開到陶新福宅後的埭路上,馬小寶讓車停了,回頭對他們說:“你們坐着,我先進去。”說着,就開了車門,出去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馬小寶才從陶新福的樓房裡出來,一臉的不高興:“媽的,什麼鳥廠長,說話不算話,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