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還沒等吃幾口,蕭何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秀蓮和雲飛揚都小心翼翼地看着蕭何吏。
蕭何吏面無表情,彷彿有些麻木了,任憑電話刺耳的響着,還是略顯機械地一口一口地吃着飯,彷彿沒聽到一般。
“何吏,你電話響了!”秀蓮娘不合時宜地提醒了一句。
“娘!”秀蓮不滿地瞪了她娘一眼。
蕭何吏苦笑了一聲,拿起電話一看是勞柳莽打來的,便嘆口氣接了起來:“勞局長,我是何吏。”
“何吏啊,明天進人是吧?我記得你前天好像跟我說過。”勞柳莽笑呵呵地說道。
“是啊,我跟您彙報過。”蕭何吏淡淡地笑了笑,然後一語雙關地說道:“我當時建議您參加,您說對我放心,讓我定就好了!”
“呵呵,何吏,是這麼個事。”勞柳莽彷彿沒聽出蕭何吏話裡的意思:“剛纔有個學生家長來找我,我看了一下那學生的簡歷和證書,覺得是個優秀人才,所以給你說一聲,明天水產專業的就定他好了。”
蕭何吏聽着勞柳莽不容置疑地口氣心裡就憋火,雖然局長對於進人有毋庸置疑的決定權,但是這幾個名額可是他通過喬素影爭取來的啊,如果沒有他,在目前從上到下精簡編制的情況下,勞柳莽就是進兩個人恐怕也要費些力氣。
“何吏啊,他叫徐平,記住了啊。”勞柳莽說完,彷彿爲了讓蕭何吏記得更清楚,又加了一句:“水產專業的。”
蕭何吏正在考慮着怎麼拒絕,一聽水產專業頓時眼裡冒了光,笑道:“沒問題,放心吧勞局長,我一定辦好!”說完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啊?勞局長,剛纔您說什麼?水產專業?”
“是啊,怎麼了?”勞柳莽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
蕭何吏的口氣有些沉重,猶猶豫豫地說道:“勞局長,剛纔於區長打電話來着,說推薦了一個叫宋子平的水產畢業生,您看?要不,您跟於區長溝通一下?”
“哦?這樣啊?”勞柳莽愣了一下,半響沒說話。
“要不這樣吧,勞局長,您要是覺得不方便打,我給於區長打個電話,說說我的難處,她最多也就是批評我一頓算了,您把手機關了,讓她找不到您,等明天上午定了以後她也就沒什麼辦法了!”蕭何吏一本正經地給勞柳莽出着餿主意。
“哦,還是算了吧,我再考慮考慮!”勞柳莽猶豫了一下,拒絕了蕭何吏的建議,掛斷了電話。
蕭何吏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當正義和正氣壓不住邪氣的時候,使用歪風來對付邪氣倒不失一個好辦法,這樣一想,頓時食慾大增,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起飯來。
其間,又接了有七八個電話,蕭何吏都一一輕鬆地化解,沒有說一些義正言辭的話語,也沒有搬出什麼大道理,只是非常爲難地說區裡的領導已經推薦有了人選,而且有
一些勞局長也知情,再含含糊糊隱隱約約地舉出於燕的例子,表示自己真地很難辦。
出乎預料而又在預料之中地是,打電話的人中沒有一個發脾氣不高興的,或是站在普通老百姓的立場對這種關係戶現象大加撻伐異常痛恨,或唉聲嘆氣對社會不公表示無奈,但共同的一點,都表示能理解蕭何吏,掛斷電話的時候沒有一個像人事局的邵明華那種態度。
蕭何吏不禁苦笑,這法子還真見效!不過這樣做就真的對嗎?可能對自己確實是有些好處,減少了摩擦,消除了矛盾,不至於爲了這點事而得罪那麼多人,可是,這樣做是不是在更多的人心中埋下了對領導失望,對政府更沒有信心的種子呢?或者是說讓更多人心中的這顆種子更加茁壯了呢?
夜深了,秀蓮娘、秀蓮和澤熙在大臥室已經睡了,蕭何吏站在小臥室的陽臺上,靜靜地吸着煙,雖然經歷這些年,他已經成熟圓滑了很多,但蛻變或者說是通過變形來適應的過程總還是有些痛楚。
許久,蕭何吏轉過身,嘆了口氣,在心裡暗暗安慰着自己,這已經不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年代了,自己也承擔不起盪滌黑暗污淖的使命,儘量做到潔身自好,心安無愧也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蕭何吏起牀,特意洗了洗頭,穿戴也比往常要整齊了一點,吃過飯,與秀蓮娘道了別,帶上雲飛揚直接去了二隊院子,等來到院裡,卻發現手機忘在了家裡,便又飛揚跑了一趟。
上午的面試非常順利,最後確定的人員基本都是蕭何吏中意的人,其中也包括於燕“推薦”的水產學生。整個過程一直很融洽,蕭何吏和人事局的兩位科長意見重合度也非常高,唯一的一點分歧是在談吐儀表上,人事局的幹部欣賞字正腔圓、語言流暢、談吐大方的人,而蕭何吏則更偏愛那幾個略顯羞澀,帶些緊張,但條理清晰能說中重點的學生,這可能與他個人的性格有很大的關係。
這點分歧的解決最終還是由蕭何吏的意見作爲了主導。
儘管覺得問心無愧,但蕭何吏還是隱隱覺得有些對不住另外兩名水產學生,於是便把中午六位學生的接風酒改爲了全體學生的聚餐。
三十六位學生中,除了有八九位急着要回去以外,其他的二十七八個都留了下來。畢竟是剛畢業的學生,青春陽光,心底純淨,雖然心裡有點失落、遺憾、甚至不服,但依然是美好的想法多,卑劣的想法少,所以酒桌上一坐,很快便熱鬧而投機地聊了起來,互相勉勵,互留電話,場面很是熱鬧。
蕭何吏因爲下午要開會,所以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怎麼喝酒,學生們單獨敬酒的時候,他也再三解釋請求諒解,學生們倒也體諒,個個酒到杯乾,並不太在意蕭何吏喝多少。
不過儘管如此,二十八九個學生加上人事局的兩位,這三十多輪下來,蕭何吏也已經醉意朦朧眼神迷離
了。
望着一張張洋溢着青春陽光躊躇滿志的笑臉,蕭何吏突然覺得有些恍惚,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一張笑臉,在面試通過的那個黃昏,他與王葉秋、段文勝漫步在霓虹閃爍的東州街道,心情也是一樣的飛揚,至今他還記得站在那片白楊林旁邊時心中的吶喊。
一想到白楊林,蕭何吏的心又莫名地一陣失落,再看這些青春笑臉時便有了幾分擔心和憂慮,也不知六七年以後,這一張張的笑臉在分別經歷了各自的痛楚和失望後會變成什麼摸樣?
就餐結束,學生們竟有些戀戀不捨的樣子,互道珍重,互相祝福,場面變得有些濃情而憂傷。
蕭何吏沒有過多地打擾學生們特有的離別場景,送走了人事局的兩個人,衝雲飛揚一揮手:“走。”
“好的蕭哥。”雲飛揚應了一聲,轉頭叮囑了雷振雲幾句,讓他等等這幾個學生。
回到二隊院裡,蕭何吏打出了入圍學生名單:蔡淑華,蔬菜專業,徐慕楓,畜牧專業,宋子平,水產專業,王野農,農業專業,林峰,林業專業,邵雄俠,水利專業。
蕭何吏打出了名單,本想再看一遍,可頭疼欲裂,實在看不下去,便摸起電話把雲飛揚叫了過來叮囑道:“飛揚,去把這份名單交給辦公室葉秋主任,讓他轉呈勞局長。”
飛揚應了一聲開車去區政府了,蕭何吏覺得有些坐不住,便想躺下,想想下午的會,只好強打精神坐在老闆椅上,翻開記錄本,卻怎麼也看不進去,一條條的目錄倒是有,可內容卻怎麼也想不全了。
硬撐了一會,蕭何吏摸起電話給王葉秋打了過去:“葉秋,中午喝多了,你給各站所下個通知,下午的會延遲到明天上午吧。”
“呵呵,”王葉秋有些爲難地微微一笑:“好嗎?那些人也你知道的,要不,你讓隊裡給他們打?”
蕭何吏想想也是,雖然改通知並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可如果要讓他們知道是因爲自己喝多而延遲會議,不定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各站所的那幫人大多是農林局合併成立前農業、畜牧、林業等部門的遺老,年紀大的已經有五十七八歲,年紀小的也有五十多歲,好像有一個最年輕的,也已經四十七歲了。 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喜歡擺老資格,不太聽指揮,天天屁嘛不幹,還一肚子牢騷,趙逸雲、蘇印象、李善才等人在的時候還好一點,自從這些人走了以後,這些老人們就更加肆無忌憚,而後來繼任的兩任領導任永書和勞柳莽對他們也表現出了極大的剋制和尊敬。
“那好吧,就讓他們的站、所長來二隊開會,別全體人員了!”放下電話,蕭何吏莫名地一陣煩躁,頭暈得厲害,但下午的會卻還要他主講,想起那時候馮連才每次喝多,開會的時候都是讓他講,頓時感覺培養這些年輕人儘快頂起來的任務更加迫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