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迎上來的人,是一箇中年女人。上身是一件天藍色開司米勾織而成的外套。下面是一條米色直統褲,顯得利落大方、精明能幹的樣子。雖然是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在。只是面孔上多了幾份憔悴之色,才讓她減弱了幾分顏色。如果不是這樣,也算得上是一個典雅美女。
從此人的裝束來看,應該說是一個生活在上流社會裡的名媛貴婦。從生活的圈子來看,不應該與自己發生什麼交集纔對。任笑天搜索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好象從來沒有一絲有關對面這個女人的印象。
“大姐,你是找我嗎?”不管好歹,禮節上前,這是任笑天秉承的習慣。
“如果你是文萊派出所的那個所長任笑天,那我就沒有找錯人嘞。”中年婦女也會說話,一句話就把自己要找的人給說得清清楚楚。
任笑天聽了以後,直是在揉鼻子。對方找的目標沒有錯,可是一個素昧平生的中年婦女,會有什麼事情要找自己呢?任笑天還是十分客氣的打着招呼說:“大姐,我就是任笑天。請問,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嗎?”
對方也不客氣,直接就點頭說:“任所長,我就是特爲找你而來。能不能請你抽出一點空,聽我說上幾句話?”
任笑天的眉毛揚了一下,特爲找自己而來?現在能有什麼事情,需要找上自己的門呢?派出所的工作不可能,趙長思最近沒有惹什麼禍。錢小祥那一塊,可能有人會不死心,也已經有了消息傳遞過來。但不應該是這樣一個女人找上門來,更不可能是用這種有求於人的口氣在說話。
“好,我們到這兒的茶館坐上一會吧。”不管怎麼說,還是先聽一聽情況再說。只是站在路邊說放,顯然也不太適合。任笑天在前面領路,把那個婦女領進了路邊一家專門讓人喝茶的小茶館。
這種茶館,大廳是專門讓人喝茶、打牌和下棋。小包間則是讓人品茗、談話。有人想談生意,也經常光顧這種地方,圖的就是一個清靜。任笑天和老闆打了一聲招呼,開了一個小包間,很快就泡上了兩杯綠茶。
“任所長,李瘸子是我家的遠房親戚,我是受他指點而來。瘸子哥說你是個好人,是個有正義心的好人。只要找到你,我家的事情就一定會能成的。”送茶的店老闆剛一退出去,中年婦女就開宗明義的說出了來意。
噢,原來是有人介紹而來,任笑天抿嘴微笑了一下。會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的幫助呢?除了我剛剛纔接到手中的這麼一起案件,應該沒有其他的事情嘞。姑妄聽之,姑妄聽之。汗,只是時間有點不巧,丹丹姐還在那兒等着我哩。
任笑天揉搓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淡然一笑說:“大姐,既然這麼說,大家就都不是外人。說吧,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儘管吩咐。”
“任所長,我是灘塗局副局長戚得標的妻子,我叫寧麗,在稅務局辦公室工作。”寧麗方一做完自我介紹,淚水就‘撲撲’地流了下來。從隨身攜帶的小包中,取出手帕擦拭了起來。
“大姐,別急。慢慢說,不管有多大的事情,我們都是可以交流的。”任笑天本來是準備給對方遞幾張餐巾紙過去。只是看到對方有了手帕,這纔將手又縮了回來。
說話的同時,他的腦海中也就展開了激烈的思索。猜得果然不錯,對方是爲着自己剛剛接手的案件而來。彭中雲剛剛交給任笑天覆查的案件,就是一起灘塗局領導合夥貪污專項基金的案件。寧麗的丈夫,是分管這筆專項基金的副局長,也是這起案件的主犯。
消息傳得真快,案件剛剛到了任笑天的手,外面的人就知道了是誰接手承辦案件,而且就迅速地找上了門。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消息能保得住密呢?任笑天不能不爲對方的信息靈通而佩服。
儘管是這樣,任笑天還是不動聲色地接待了對方。也許,這就是讓自己儘快找到案件真相的捷徑。他也不接話,只是默默地爲自己點上了一支香菸。透過嫋嫋升起的煙霧,靜靜地觀察着對面的女人。
寧麗應該是一個長得很不錯的女人,不但是人長得美,而且很有一種氣質美。一顰一笑之間,都充滿了誘惑力。這樣的女人放到任何一個場合下,都應該是一個引人注意的亮點。
此時看起來有點憔悴,而且是在流淚,卻一點也不失大家風範。尤物,絕對是一個尤物,任笑天得出了這樣的評介。寧麗擦拭了一下眼淚之後,哽咽着介紹起了情況。
分管灘塗專項基金的副局長,叫戚得標。本來只是灘塗局的一個技術型中層官員,只是因爲**前畢業於燕京大學,碰上了要大力任用知識分子的好時候,才被破格提拔爲副局長。
如果不是那陣文憑風,打上八鞭子,也不會輪到這種書呆子當上局領導。儘管是上了位,也沒有能夠掌握實權。從局領導的分工上來說,只是管理灘塗建設的規劃之類務虛工作,也算得上是坐冷板凳的局長。
從高層領導來說,對灘塗這一塊的工作,還是比較重視的。每年都有一筆不菲的資金撥下來,用於灘塗的長遠發展。這本來是一個香饃饃,幾個局領導都在搶着要這筆資金的管理權,說什麼也不會落到戚得標的手中。
誰料想,由於僧多粥少,相互爭得臉紅脖子粗,一個不讓一個。身爲一把手的局長汪哲軍有心獨攬大權,卻又擔心會引起集體反彈。到了最後,他靈機一動,就把管理權交給了戚得標。
交給戚得標管理,既堵塞了手下那幫人的嘴,還又能讓自己隨心所欲地用錢。這種一舉兩得的好事,汪哲軍當然是立即付諸實施。其他人雖然也知道其中的貓膩,但也不好說得太明。
時間過去了兩年,別的局長看到汪哲軍在這筆款子上大玩權術,肥得淌油,心中當然有所不忿。就抓着下面縣區把撥款拿到手後,並沒有用於灘塗建設的這個弱點進行攻擊。
對於這樣的發難,汪哲軍也無能無力。只好作出一個決議,那就是把這些錢都扣在市灘塗局不再下撥。由市局審議項目後才能專項撥款。這種方案一出臺,也就等於是變相凍結了這筆費用。
本來,就這樣堅持下去,也沒有什麼大事可出。隨着年華的流逝,汪哲軍明年就要退居二線。眼看大權就要失去,汪哲軍也就加快了撈取錢財的速度。這也就是官場上說的59歲現象,下臺之前狠撈一把。撈來撈去,應該撈的地方都撈得差不多嘞。到了這時候,撈得眼紅的汪哲軍把目光投向了這筆凍結的資金。
“有一天晚上,我們家老戚到家之後,一直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抽菸。當時,我就感覺到有點奇怪。老戚平時雖然也抽菸,到家之後從來是不抽菸的。當時我就問老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煩心的事?”說到關鍵之處,寧麗也不再抽泣。
任笑天的眉毛揚了一揚,知道整個故事進入了核心部分。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去考慮劉丹丹的事情,心神全都集中到了寧麗的敘述之中。他也不說話,只是幫着寧麗的茶杯中加滿了開水。
“謝謝。”寧麗繼續介紹說:“當時我就問老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問才知道。汪哲軍想動那筆錢,逼着我家老戚簽字同意。當時我一聽,就說千萬不能籤這個字。只要老戚落下了這個筆,那就是跳下黃河也洗不淨的結局。”
任笑天微微頜首,表示讚許。老話說,家有賢妻,夫不招橫事。如果戚得標真的這樣做,也就不會遭遇現在這樣的禍事。
“當時,我家老戚聽了我的話,也直是點頭。說是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這個字也不能籤。我家老戚有個好習慣,說不做的事情,就不會再出爾反爾。有他這麼一說,我也就放下了心。”寧麗說到丈夫的時候,臉上還綻放出一絲驕傲的微笑。
任笑天心中暗道,從這樣子看來,戚局長夫婦的感情,還是十分真摯的。有了什麼事情,都是要互通信息,交換看法的。這和教育局那個謝局長比起來,則是大相徑庭。
“這事情過去了幾天,都沒有新的消息,我和老戚都以爲姓汪的已經是知難而退,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寧麗的嘴角上,浮現出一絲苦笑的紋線。她接着說道:“誰知道,到了國慶節前的最後一天,老戚帶回了五萬元現金回家。一到家,他就象被人抽掉了筋骨一樣,直接就癱軟在沙發上。”
聽到這裡,任笑天的精神也是爲之一振。對方既然是找自己來申訴,接下來的陳述,也就到了關鍵之處。
“一看到這麼多的錢,我就知道事情不好。連忙就拉着我家老戚的手,追問着錢的來路。當時,老戚是這樣告訴我說。到了下班的時間,汪哲軍跑到老戚的辦公室,說是已經從專項基金中領出了二十萬現金。分給下面的人五萬元,也給老戚五萬元。”
任笑天的眉頭皺了起來,從這個地方開始,事實已經偏離了原有的軌道。是寧麗在說假話,還是原來的審查有問題,暫時還很難加以判斷。他也不吭聲,只是一口口地抽着香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