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局長,你說任笑天這小子如果真的死了,我會不會要承擔什麼責任?我聽人說,那個劉支隊長拼命在追查,要追究我爲什麼讓任笑天去巡邏的事。”
先說話的人,是一個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老頭汗衫,下面穿着一條碩大短褲掛到膝蓋的中年男人。瘦得象根蘆柴棒一般。這是任笑天的頂頭上司、文萊派出所的所長季勝利。
“事?能有什麼屁大的事!有我在,還有誰能在我們分局搞事?哼,死就死了唄,誰還能跳出來咬老子個逑!季勝利,你就這麼老鼠大的膽子嗎?”
另一個人,禿頂,長臉,身材微胖,滿臉橫肉。一雙細小的眼睛,不時閃爍着一絲絲陰險的眼神。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擅長察言觀色、心思縝密狠毒的人。他就是季勝利的頂頭上司、把兄弟皮磊志。
“大哥,大哥,你是說我不妨事,那我要做一些什麼準備工作嗎?”季勝利還是有點不放心。雖然剛剛捱罵之後,有點訕訕的不好意思,他還是本着不懂就問的精神,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皮磊志本來想要發怒,聽到是這樣的問題之後,失聲笑道:“呵呵,做呀,當然要做。你沒有看到我把記者都已經給調來了嗎?任笑天死了,就是勇鬥歹徒的英雄。你哩,就等着做報告,談談你對他如何培養和教育的經驗吧。”
“是這樣呀!嘻嘻,那我就說說怎麼整這小子的經驗,怎樣把這死鬼趕出去曬太陽的經驗吧,哈哈。”季勝利聽到皮磊志說的方法,不由得也樂了起來。他笑了一半,又想到了新的問題,說:“哦,如果他萬一死不了哩?”
皮磊志咬牙切齒的說:“不死?不死也要讓他脫一層皮。哼,那就狠狠地整他一頓。值勤不提高警惕,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牽扯了多少領導的寶貴工作時間和休息時間呀。你說,這筆賬是不是也應該要好好的算一算?”
“哈哈,任笑天這死鬼,死與不死,都是一個樣,都是一個倒黴鬼。大哥,還是你的頭腦管用。”季勝利樂得喜笑顏開,那張就象樹根似的老臉,也在一瞬間抹平了許多。
…………
有人說,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死的時候錢還沒有用得完。如果讓任笑天在現場聽了兩個領導說的話,再來陳述自己的感覺,肯定不是這樣。
肯定應該換成是,最痛苦的事情,是死的時候還有人在想着計算自己。而自己明明知道,卻不能衝上前去咬上一口。
夜幕籠罩着大地,清冷的月色從薄薄的雲紗裡透出,將一縷淡淡的清輝,灑在市人民醫院的各個角落,伴同着病房那邊傳來的隱隱哭聲,使醫院顯得格外的幽深淒涼。
醫院住院部門外,也是一大片林木花圃,平日用於讓病人散步鍛鍊。此時,在那彎彎的曲徑之中,正站着兩個女人在說話。
“嗚嗚,丹丹,佳佳,你們說我應該怎麼辦纔好呢?”哭着說話的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絕色美女。面似銀月,鵝蛋型,大大的丹鳳眼,彎彎的柳眉,翹翹的睫毛,秀眸晶亮,抿起的小嘴,嫣紅潤澤,可愛的鼻子,又多了一種恬靜的味道。烏黑如同瀑布般的長髮,隨意的飄灑在肩頭。
她那亮如星辰的美眸中,此刻全是寫滿了憂傷。本來十分光潔的額頭上,佈滿了憂愁的紋路,柔媚的眼中全都是血絲,一看就知道已經哭了許久。
她那柔弱的肩頭還在輕輕地顫抖,淚水在眼眶裡翻轉、滾動着,最終還是源源不斷的順着紅暈而蒼白的臉頰流淌了下來。
還沒有等到她的話說完,一個柔美而標準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說:“什麼怎麼辦不怎麼辦呵?你哭了這麼久,我都沒有弄得清是怎麼一回事,真的是急死人。”
這是一個上身穿着白色t恤、下身是藏藍色牛仔裙,腳上蹬一雙灰色牛皮女式平跟涼鞋的姑娘。身材修長,皮膚特別的白皙,短髮,瓜子臉,小巧的瑤鼻,粉色的薄脣微微下彎,氣質冷漠高傲。那雙充滿精光的美麗杏眼,怎麼也不能掩飾住她的精明強幹。
“唉,菡姐,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啊?難不成你也認識這個受傷的小警察?”另一個女人也在關切地詢問着。
這個女人約莫二十二三歲,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竟是一個絕色麗人.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只是在她的談吐之中,明顯流露着一絲高傲之氣。
三個女人,在這美麗的夜晚,不好好的散步,卻哭哭啼啼的在幹什麼?
哭泣的女人,就是任笑天那天下午從流氓手中救出的那個姑娘,也是六年前給他帶來‘杯具先生’美名的初戀情人李若菡。
假如任笑天的家人知道是這麼一個女人,肯定會咬牙切齒地‘呸’上一口,再奉送一句‘狐狸精’的罵聲。
李若菡雖然是在哭泣,仍然不失那麼一種清麗脫俗的氣質。她的腦海中在不停地翻騰,好多年以前的事情,全都重新浮現到了眼前。
六年前,自己活得多開心呀,象百靈鳥一樣的唱歌,象蝴蝶一樣隨風翩翩起舞。
每天和天哥一起上學,一起遊玩,也和許多戀人一樣,經歷了相識、相知和相戀的過程。從老師到同學,都在爲自己和任笑天的幸福而發出了誠摯的祝福。
爲了能和自己一同到燕京大學讀書,天哥放棄了到復元大學的推薦名額,而是繼續備戰,信心十足地準備投入到最後的角逐之中去。自己和天哥約好了,每天都會到考場那兒去,爲天哥吶喊助威。
一切的變化,都是在天哥就要走上考場的頭天晚上。
李若菡記得很清楚,那也是一個月光如水的晚上。自己剛剛和天哥分手回家,就聽到媽媽說是爺爺回來了。
爺爺李博時,雖然已經從副省長位置上退了下來,平時還是正常住在省城,很少回家鄉來住。即使偶爾回家一次,也是匆匆忙忙,從來不在公衆場合露面。
雖然團聚的機會不是很多,爺爺對李若菡的疼愛,還是達到了恨不得含在嘴裡的程度。聽到爺爺回來的消息,李若菡急忙把手中的小包一扔,就連聲問道:“爺爺呢,爺爺呢,爺爺在哪裡?”
“乘孫女,我在這兒哩。這麼大的一個姑娘,怎麼還是象個孩子似的。”爺爺的語調中充滿了溺愛。從房間裡走出了一個身材有點佝僂,步履有點不靈便的老人。
爺爺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之後,顯得老態多了。烏黑的頭髮如今已顯斑駁,保養得極好的皮膚,也隱約可見一些老人斑,皺紋也愈加明顯起來。只有那雙眼睛,仍然如同以往那樣銳利。
李若菡剛剛和爺爺說了一會話,當時在城區當副區長的爸爸李震民,也匆匆從外面趕了回來。不但他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客人,說是爺爺老領導的孫子。
一切的變化,就是產生於爸爸帶人回家之後。
老領導的孫子?爺爺退下來的職務是副省長,那老領導的職務不是更高嗎?最起碼的來說,也是省委書記吧。說不定呀,還是最高層的領導哩。官員子女的見識就是不一般,眼睛一眨,李若菡就推算出了一個大概。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本來應該算得上是閤家歡樂,但李若菡卻感覺到有點不自在。爸爸帶回來的那個叫孫大偉的客人,總是在用眼角偷偷地打量着自己。整個吃飯的過程中,那人的臉上一直在盪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那人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烏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澤。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脣,算得上是一個帥哥。
只是那一臉的倨傲,讓他明顯失分不少,沒有自己的天哥陽光。特別是孫大偉的那兩道劍眉之下,長着那麼一對細長的桃花眼,更是充滿了yin邪之意,很容易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
李若菡唯一的想法,就是趕快離開這個人。免得過多接觸之後,讓自己產生厭煩情緒。
吃過晚飯之後,李若菡立即起身離席。她想早早返回自己的房間,免得再與那個男人的目光發生交集。
沒想到,她卻沒有走得成,而是被爺爺給攔了下來。爺爺笑眯眯的說:“菡兒,你馬上就是大學生了,也要學着接人待物纔是。先別忙着回房間,在這兒幫爺爺多陪一會客人吧。”
“菡兒,你也是大姑娘了。在學校裡有沒有碰上什麼好小夥子呵。”李若菡只好重新坐下,沒想到,爺爺接着就問起了這麼一個讓人臉紅的問題。
她本來以爲,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只是一種禮節性的寒暄。出人意外的是,爺爺竟然當作那個男人的面,問起了自己的戀愛情況。
李若菡敏感到,家中的老人好象是要爲自己牽線搭橋做紅娘。她知道,自己不能因爲害羞而造成誤會,乾脆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與任笑天的事給說了出來。
“你說的那個任笑天,是任四海的孫子吧?”李博時的臉,立即就陰沉了下來。右手的手指,也在不輕不重的敲擊着放着茶杯的茶几。並且用一種讓人膽寒的目光,狠狠地盯了自己兒子李震民一眼。
李若菡沒有注意到爺爺的語氣,更沒有看到爺爺射向爸爸的目光,而是非常驚奇的問道:“爺爺,你認識天哥家裡的人嗎?”
沒有等到爺爺回答,爸爸李震民卻用一種讓人聽了以後,會感覺到有點毛骨悚然的語氣問道:“菡兒,任笑天知道我和你爺爺的身份與名字嗎?”
“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問起過。”李若菡用一種驕傲的語氣說道:“天哥說了,相愛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與家庭貧富、身份高低沒有任何關係。”
“哦,小蘭呵,你不是總想知道爺爺的腿爲什麼會殘廢的原因嗎?今天爺爺就來告訴你。”李博時的聲音變得有點滄桑。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也顯得有點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