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聽了勃然大怒,他說:“我說你鬧事你就是鬧事,我說你破壞你就是破壞!”說着,他便當衆操起電話叫通了公安局,公安局馬上派人來當場把那個姓常的工人銬了起來。在場的老縣長周子欽害怕把事情鬧大,勸嚴寒不要採取極端措施,建議把人放掉。但嚴寒不聽,執意讓公安局把人帶走。
這件事一下子便激起了民憤,當天下午這兩個廠的工人就罷了工,幾百人一起來到縣委大院要求放人,要求縣委書記出來解釋政策。消息很快傳開,附近的居民街上的行人商店的職工等等聞訊紛紛擁到縣委來看熱鬧,一時間縣委大院便被擠得水泄不通。而嚴寒卻躲在辦公室裡靜觀其變。不知是誰朝三樓縣委書記辦公室的窗戶扔了一隻啤酒瓶,“嘩啦”一聲砸壞了一塊玻璃,於是,院子裡便一陣騷動,人羣被擠得像潮水一樣來回遊蕩,呼喊聲響成一片。嚴寒立即藉故下令公安局出面彈壓。
老縣長周子欽害怕把事情鬧大,趕緊跑到院子裡站在樓門的臺階上高聲呼喊:“工人同志們!靜一靜,靜一靜!有話好商量,要警惕壞人趁機搗亂……”但人聲鼎沸,誰也聽不見周縣長的話。就在這時,恐怖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幾輛警車飛奔而來,然後停在縣委大院門口。幾個警察衝進大院,不由分說便舉起皮帶在人們的頭上揮舞,企圖驅散人羣。一時間人羣大亂,縣長周子欽聲嘶力竭地呼喊:“不許打人!不許打人!”但是,他的聲音被混亂的人聲淹沒。前來看熱鬧的羣衆紛紛後退逃離現場,兩個廠有些膽小的工人也跟着溜走,最後縣委大院裡就剩下三四百人不肯散去。公安人員仍不肯罷手,圍住工人一陣亂打,並用手銬銬起了十幾個敢於反抗的工人。縣長周子欽趕過來氣急敗壞地命令公安人員:“住手!把人給我統統放掉!”恰在這時,縣委書記嚴寒在縣長周子欽的背後吼了一聲:“不許放人!”
周子欽回頭焦急地對嚴寒說:“嚴書記,不能再抓人,昨天抓人就已經錯了,我們不能一錯再錯!這是要出大亂子的!”
嚴寒不聽周子欽的勸阻,他斷然道:“企業改制是市委江書記的決定,這是大局。誰要敢借此搗亂,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就要堅決打擊,決不手軟!”
周子欽沒有辦法,只好痛心疾首地跺跺腳嘆息着離開現場,結果是公安局又抓走了十一個無辜的工人……
嚴寒蓄意製造事端的內心秘密在他與市長董偉清的單獨晤談中便毫不保留地和盤托出。
董偉清在華源大酒店自己房間的大陽臺上扶着漢白玉雕成的欄杆極目遠眺,整個古嵐縣城盡收眼底,從這裡還能清楚地看到遠處古嵐趙家堡的鉅商大賈趙家大院那一片灰色的古宅。
站在董偉清一側的縣委書記嚴寒笑笑說:“我說過,我是不會讓董市長失望的。”
董偉清扭過頭來看看嚴寒說:“你小子那點鬼心眼瞞不過我的眼睛。”
嚴寒說:“我就想啊,他江雲天不是要推廣石塔經驗嗎?我就先給他推出個亂子,我看他怎麼收場。這還不算完呢,很快就會有人把狀告到市裡告到省裡甚至告到中央,到那時候,他江雲天的日子恐怕就不那麼好過了。”
董偉清離開欄杆回到陽臺中央的那把藤椅上躺下說:“你要小心啊,不要讓人家抓住把柄。”
嚴寒從精美的大理石茶几上拿起一聽灌裝冰茶打開遞給董偉清說:“那倒不會,我闖下這麼大的亂子完全是爲了推行他的企業改制,最終責任應該由他江雲天來負。我想這個亂子鬧得越大越好,最好能鬧到省委書記那裡去,省委書記大概不會怪罪到我這個小小的縣委書記頭上吧?”
董偉清笑笑說:“嚴寒啊,你對我今天上午的講話有什麼看法啊?”
嚴寒說:“無懈可擊!”
董偉清問:“你準備怎麼辦呢?”
嚴寒說:“把企業改制繼續推行下去,否則怎麼能表示我對江書記的一片忠心呢?”
董偉清笑笑說:“要講究策略啊!我建議你還是先把人放了吧。”
嚴寒說:“不能全放,要留下幾個。只有把人扣住,工人才不會罷休,事情纔會越鬧越大。”
董偉清說:“亂子不能鬧得太大,太大了今後不好收場。要力求能放能收,恰到好處。古嵐畢竟是在你的手下嘛,要能控制住局面才行啊!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把握一個度,不足不行,過了也不行。要特別注意不要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嚴寒說:“這一點請董市長放心,我會適可而止。不過,只要對董市長有所幫助,就是把腳砸掉了我也在所不惜!”
董偉清說:“那我要謝謝你呀!如果江雲天離開寧康,我會考慮你進常委班子的事。但如果扳不倒人家,我也就無能爲力了,到那時我也只好拍屁股走人。”
嚴寒說:“董市長多慮了,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
董偉清從躺椅上站起身來,在寬闊的陽臺上踱了幾步,然後站在欄杆前,舉目望着西天邊正在沉落的夕陽深深地噓一口氣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哪!”
這時候,房間裡電話鈴響,嚴寒趕緊跑去接電話。不一會兒他就又回到陽臺上對董偉清說:“是縣委辦打來的,說王市長來了,他說有事找你,是不是請王市長到這裡來?”
董偉清稍微有些驚訝,他說:“哦!請他來吧。”
嚴寒到房間裡回了電話。
董偉清對嚴寒說:“你現在就回去,通知公安局儘快放人,只能把爲首的留下,其餘全部放掉。照我的意思辦!”
嚴寒答應一聲便告辭走出去。
沒有多長時間,副市長王良臣就來了。初見到董偉清的時候,王良臣的心裡感到有些發虛。面對曾經提攜過他的這個上級,他的心裡不能不感到有些內疚。他們在包房的客廳裡落座,董偉清問王良臣:“你匆匆忙忙地趕來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王良臣說:“董市長,是這麼回事,今天王主任找我,她有點難辦的事讓我幫忙,我想還是應該先跟你通通氣。”
董偉清說:“她的事我不管,我勸你也不要管。”
王良臣說:“這件事非同小可,你要是不管,王主任恐怕就有些危險。”
董偉清說:“她就愛危言聳聽。”
王良臣說:“董市長,你不知道她用仙子大廈的工程款放高利貸啊?”
董偉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放高利貸?”
王良臣說:“是啊,王主任簡直是昏了頭了,她怎麼能這樣幹呢?審計局正在審查開發辦的賬目,這要是被查出來還得了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董偉清直起身體問。
“她從仙子大廈的工程款中抽出一千萬資金另立賬目向鄉鎮企業放貸,現在還有八百萬的資金灑在外面收不回來,眼看審計局就要追到她的頭上,事情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王良臣說。
董偉清簡直氣暈了,他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在房間裡走了幾步然後又坐下。
“簡直是膽大包天!”
董偉清的臉色變得鐵青,說話的時候嘴脣都有些哆嗦。
“董市長,你看這怎麼辦?”王良臣問。
“怎麼辦?讓她去投案自首好了!槍斃了她也不冤枉!”董偉清氣狠狠地說。
王良臣停一停,等待董偉清的火氣平復下來。
“董市長,你消消氣,我看辦法還是有的……”
“有什麼辦法?難道讓我替她去蹲監獄?”
“董市長,我看辦法有兩個,一個是給她湊齊八百萬,暫且把她貸出去的款給補起來,然後打到仙子大廈工地的賬面上,就說工地急用,還沒來得及辦手續,這樣審計局也不好說什麼。”
董偉清聽了連連地搖手:“我到哪裡給她去弄這八百萬?就是能弄到也不行,萬一漏了馬腳,我也得跟着她去坐班房,不行不行!”
王良臣又說:“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把那一千萬說成是暫且作爲鄉鎮企業的臨時解困資金。不過,這需要有一位主管領導過問一下才好。”
董偉清聽王良臣說出第二個辦法以後半晌沒有吭聲。他當然知道王良臣的意思,這個辦法他也覺得比較妥當。因爲爲鄉鎮企業解困這個名堂完全可以擺到桌面上,即便有一點不合理也無大礙。至於王良臣說的“領導”當然是指他董偉清,因爲只有他是旅遊開發區的主管領導,別人無法代替。
“唉!”董偉清想到這裡不禁長嘆一聲,“良臣,你也不是外人,你來說說我這日子可怎麼過?早晚我得讓王雅坤給拖到溝裡去!”
王良臣說:“董市長,你不必多慮,我看沒有那麼嚴重。只要你同意,一切都交給我好了。”
董偉清說:“那我就謝謝了!就照你的意思辦吧,儘量考慮得周道些,不要讓別人抓住把柄。明天我要到石塔去看看,最遲後天上午就回去了,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後再商量。”
王良臣說:“我必須連夜趕回去,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明天就要把事情辦出個眉目來。”
董偉清說:“那就拜託了!”
王良臣告別董偉清連夜驅車趕回寧康,回到家裡的時候將近午夜,他的老婆已經在樓上睡了。他顧不得洗漱,就在客廳裡給王雅坤掛了一個電話。
“雅坤嗎?是我!我剛從古嵐回來……對,在家……哦,太晚了,我不能過去……對!他答應了,明天你就抓緊點辦,越快越好……哦,我不累……你放心……機會有的是……就這樣,好好休息,做個好夢!”
放下電話,王良臣這才感到肚子有些餓,一路奔波,到現在還沒有顧得上吃晚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