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萊特機械製造公司給寧康市礦山機器廠發來電傳稱:萊特公司收到了中國駐德國大使館轉來的函件,公司方對中國寧康市礦機廠提出的質詢極爲重視。但他們否認勞爾斯公司是萊特公司機械產品的經銷商。爲了公司的信譽不受損害,他們準備派專家專程赴中國寧康市進行實地勘驗,如果寧康市礦機廠引進的不是萊特公司的產品,他們將對勞爾斯公司採取必要的措施。他們請求寧康市礦機廠向他們發出邀請,以便他們儘快成行。
這個消息是礦山機器廠廠長馬萬山拿着萊特公司的傳真來到市委報告給江雲天的。在江雲天的辦公室裡,馬萬山等江雲天看完萊特公司的傳真以後說:“江書記,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是個好消息!”江雲天說,他立即打電話請來副書記程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程普來到江雲天的辦公室看完電傳以後說:“這真是老天有眼!”
江雲天說:“程書記,請你與北京方濟珂律師聯繫,首先請代我向他表示感謝,並讓他做好準備,等萊特公司的行程日期確定以後就請他到寧康來。馬廠長回去以後馬上以礦機廠的名義向萊特公司發出邀請。不過這件事先不要聲張,以免出現不必要的枝節。程書記你看這樣行嗎?”
程普說:“我看可以,我們抽時間再研究一下細節。如果江書記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今天紀檢委於書記請我和張書記開個碰頭會,看來旅遊開發區那面的事進展不太順利。”
送走程普,江雲天回過頭問馬萬山:“廠裡的情況最近怎麼樣啊?”
馬萬山嘆口氣說:“越來越艱難哪,半年發不了工資,職工的情緒非常低落。最近,省農機科研所新研製出一種播種機,市場調研前景看好。我們好不容易和科研所談妥爲他們試製一批樣機,可是資金又成了問題。我們連幾十萬元改造模具的錢都拿不出來。”
“沒有跑一下銀行嗎?”江雲天問。
“怎麼沒跑?鞋都磨破了,可人家就是不貸給我們款。人家說近一個億的貸款還在那裡壓着,誰還敢貸給你們呀?他們說你們不如申請破產,這樣他們也好把賬掛起來。否則你們就是掙幾個錢也得划過來抵債。可我們就是再難也不能破產呀!礦機廠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有幾千名職工的企業,破了產這些職工往什麼地方打發?國家那一個億的資金不就白扔了嗎?江書記,破產不是辦法,轉產纔是出路!”
“現在你最少需要多少資金?”江雲天問。
“改造模具和啓動資金至少也要五六十萬。”馬萬山說。
江雲天沉吟片刻說道:“這些資金我給你想辦法吧,過一兩天我讓曲秘書長把錢給你送過去,你看這樣行嗎?”
馬萬山高興地說:“這當然行!一經見效,我馬上還錢,絕不拖欠!”
江雲天說:“這錢是無償支援你的,不需要你還,我只希望你能爲礦機廠開拓出一條生存之路!至於款項的來路,曲秘書長會給你說清楚的,請你放心。”
“好的……只是……”馬萬山面露難色。
“你還有什麼要求嗎?”江雲天問。
“江書記,我希望市裡不要再給我下達指令性生產計劃。現在我光礦車就積壓了一千多輛銷不出去,可是最近市經委和重工局又給我下達了礦車的年度生產計劃六百輛,越生產我的包袱就越重啊!我要求市裡不要干預廠裡的事,要是經委或重工局在轉產的問題上插一手,事情就不好辦了……”
江雲天說:“還有嗎?”
“我還希望稅務部門能考慮我們的實際情況,給我們一個喘息的機會。先讓工人們吃飽肚子,企業有了好轉,拖欠的稅款我會如數補上。銀行也不要急着劃撥我們的救命錢,希望他們把礦機廠生產線的債務與我們生產自救的收入分開。”
江雲天把馬萬山的幾點要求一一記下來。他知道,馬萬山的要求並不過分,但要實施起來哪一項也不太容易。當然,作爲市委書記,江雲天可以進行協調,但那隻能暫緩一時而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呀!
江雲天站起身來在他的辦公室裡踱了兩圈,然後他又坐下。
“馬廠長,我給你出個主意吧。”江雲天說,“你能不能從廠裡分離出一部分工人組建一個新廠,租賃廠裡的一個車間,實行自主經營,這樣你就排除了一切干擾。”
馬萬山說:“那個新廠的所有制形式不就變了嗎?”
江雲天說:“是的!像你這樣的困難企業要想走出困境,只有改制。但你的情況比較特殊,必須一步一步地走。”
“那原廠怎麼辦呢?”
“兩個牌子,一班領導,實行一廠兩制!先由新廠反哺舊廠。待到時機成熟,你就可以以新廠兼併舊廠,實行新的管理機制。如果德國萊特公司願意和我們一起打這場索賠官司,那麼礦機廠就有可能得到賠償,你們的債務負擔就會大大減輕,這就給你的發展創造了更好的條件。”
馬萬山顯然很興奮:“我馬上回廠和大家商量商量,儘快拿出一個方案送來。”
江雲天說:“不必事事請示,只要有利於發展,儘可大膽去幹!”
礦機廠廠長馬萬山站起身告辭,江雲天把他送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告訴他,自己在街上碰到了他的父親馬喜順師傅。
前幾天,江雲天到一個企業視察回來,在一個街口的牆角處看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擺攤兒修理自行車,他一眼就認出了那位老人就是老勞模馬喜順。他讓司機把車停到一邊,他從車裡下來走到老人的跟前。
“馬師傅!”江雲天叫道。
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計擡頭看一眼江雲天。
“啊呀!是江書記!”他趕緊站起身來用棉紗擦自己的手。
江雲天伸出手來說:“馬師傅,您老好嗎?怎麼擺起修車攤兒來了?”
馬喜順趕緊張開一雙沾滿油污的手說:“你看髒的……噢!在家閒着也是閒着,出來乾點活心裡舒坦。”
“生活上有困難嗎?”江雲天問。
“沒有沒有!江書記你放心,沒啥困難,咱不能坐在家裡吃閒飯不是?”馬喜順笑呵呵地說道。
“明白了,”江雲天說,“你老要保重身體呀!”說着,他抓住老人那雙粗糙的大手使勁地握了握。他知道,馬喜順偌大年紀如果不是生活窘迫何至於到街頭擺攤兒啊!
“我走了……”江雲天別情依依地說。
“有空到家裡坐坐!”馬喜順滿臉真誠地相邀。
“我一定去!”江雲天說。
此後,馬喜順老師傅那張刻滿滄桑年輪的臉與同樣是退休老工人的父親那張親切的笑臉時常在江雲天的腦海裡疊印。父親們辛勞一生,他們晚年的時候所希望的無非是平安和溫飽,他們沒有更多的奢求。如果一個黨的負責幹部連他們這點最起碼的要求都滿足不了,還有何顏面坐在大庭廣衆之間高談什麼改革?
當江雲天把礦機廠廠長馬萬山送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說:“替我問候馬師傅,就說我有空一定去看望他!”
馬萬山不好意思地說:“我不讓他到街上擺攤兒他就是不聽……”
江雲天說:“馬廠長,他老人家在街上擺攤不丟人,丟人的是我們這些黨的幹部啊!這一次你一定要把礦機廠給我弄出個樣子來!”
“江書記,你放心!”馬萬山緊緊地握着江雲天的手說。
……
就在江雲天在他的辦公室會見馬萬山的時候,市審計局局長鄭玉亭又一次來到西校場街旅遊開發辦那座大樓。
鄭玉亭搞審計工作若干年,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像王雅坤這樣沒有法制觀念的單位負責人。
今天,鄭玉亭想再一次找王雅坤好好談談。
鄭玉亭來到王雅坤辦公室的時候,王雅坤正和副主任,也是她的表弟黃承先不知道在說什麼,他們見鄭玉亭來了就馬上停止了談話。坐在寬大的老闆桌前的王雅坤瞅一眼鄭玉亭,屁股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倒是黃承先站起來熱情地和鄭玉亭打招呼。
“鄭局長,”黃承先腆着個將軍肚走過來和鄭玉亭邊握手邊開玩笑,“掙那麼多錢幹什麼呀?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從上到下一條條,只有排骨沒有肉,你這不是給改革開放丟人嗎?”
“就這你們王主任也不可憐我,讓我跑了一趟又一趟,把腿都快跑斷了。”鄭玉亭說。
王雅坤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那是你自找的!”
黃承先鬆開鄭玉亭的手說:“我還有點事,你們談吧。”說着他走回剛纔坐的地方拿起自己的文件包,然後又走到鄭玉亭的面前接着說,“鄭局長,開發辦是個啥單位你還不知道嗎?丫環掌鑰匙,有什麼油水?值得鄭局長三番五次勞神費鞋地跑嗎?”
鄭玉亭笑笑說:“不是我要跑,是身不由己啊!這是市委的決定,我敢不執行嗎?”
黃承先說:“這倒也是,不過鄭局長,咱們都是寧康地面上土生土長的人,比不得遠道而來的遊方和尚,這座廟裡待不下去了還可以換座廟。好了,不說了,鄭局長既然有公務在身,我就不打攪了,你們談吧!”說完,黃承先走出去,房間裡就剩下鄭玉亭和王雅坤兩個人。
鄭玉亭不請自坐。
“王主任,”鄭玉亭說,“我來這裡已經是第四次了,你到底是讓審呢還是不讓審?說句痛快話!你要是執意不讓審呢,那我也就好辦了,不要這麼拖着。”
王雅坤說:“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乾脆把我抓起來算了!”
鄭玉亭說:“抓不抓你這要看審計的結果,如果你確實沒有問題,我爲什麼要抓你?如果你真的有問題,那可就難說了!”
王雅坤瞪鄭玉亭一眼然後冷笑一聲說:“你嚇唬誰呀!你以爲我是三歲的孩子嗎?好了,你我沒有什麼可說的,財務科長出差了,等他回來你再來吧!”
鄭玉亭說:“財務科長出差?不會吧,剛纔我進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出門。”
“你看錯人了!”
“我還不到老眼昏花的時候。”
王雅坤有些心虛,他開始下意識地整理桌子上的東西,好一陣她才停住手問:“你要審計開發辦的賬目,董市長知道嗎?”
鄭玉亭回答道:“我是執行市委的指示,董市長是市委副書記,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王雅坤用手指頭敲敲桌子生氣地高聲說:“他不知道!”
鄭玉亭說:“那是市委的事,我管不了。王主任,財務審計是一項常規性的工作,即便我們因爲種種原因沒有來,開發辦也應該主動請求審計監督,這纔是正常的。現在我們登門進行審計,王主任應該予以配合纔對。但王主任不但不予配合,相反卻一再阻撓,這不能不讓我對開發辦的財務賬目產生懷疑!”
“你懷疑什麼?”
“我懷疑你們的賬目有問題!否則王主任爲什麼不敢把賬目攤開呢?”
“鄭玉亭!你說話要負責任!”王雅坤顯然火了,“要審計可以,讓董市長說話吧!我還有事,請你出去!”開發辦主任對審計局局長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鄭玉亭真有些窩火,但他沒有辦法,誰讓人家是市長的老婆呢!換個人誰敢對審計局局長如此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