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水區委常委樓,在所有領導辦公室,都鋪了灰藍色地毯。()
地毯是甄鞏親自挑選的品牌,質量和檔次都是上佳的,人踩在上面都變成了貓,不發出一點聲響。
甄鞏拿着公文包走到劉積仁辦公室門口,他先到秘書間。
劉積仁秘書一見甄鞏,忙站起來道:“甄主任……”
甄鞏皺皺眉頭道:“怎麼?書記辦公室有人?”
就在這時候,劉積仁辦公室門開了,爽朗的笑聲傳過來,劉積仁和陳京兩人談笑風生出門。
甄鞏一愣,忙迎上去,劉積仁瞅見了甄鞏,拜拜手道:“你先去和陳書記談,陳書記有工作部署!我這邊事情不緊急!”
甄鞏連連點頭,陳京道:“行了,書記,您去忙,我和老甄去我那裡,今年的一點澧河新茶還沒開,我請老甄去喝茶!”
“去吧,去吧!放手去做,我們德水有極個別幹部,是喜歡翹尾巴,對這樣的幹部,我的態度很明確,那就是要嚴厲的、狠狠的批評,這樣他們才能極快的找準位置!”劉積仁道。
和劉積仁告別,陳京和甄鞏兩人一前一後下樓。
出了辦公室,門外就是地板磚,陳京的腳下虎虎生風,踩在地面上聲音鏗鏘有力。
甄鞏心情忐忑,跟在陳京後面亦步亦趨,平常他口才甚好,想說什麼話都信手拈來,但是今天他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腦子裡現在只想一句話。那是一個老領導告誡他的:“能當領導的人,都不簡單!別把領導不當領導!”
此時此刻,甄鞏覺得老領導這句話說得太到位了。
如果單從年齡看,一般的人難免會輕視陳京。因爲陳京的年齡的確是太年輕了,這麼年輕,肩膀上就扛這麼重的膽子,他能行?
甄鞏也老是有這樣的想法,雖然陳京屢屢都出乎甄鞏的意料,但是甄鞏總還是忍不住要去擔心。
就像最近這一次,陳京主持區委工作,甄鞏就很擔心。
聶光明顯是利用陳京。而有人在背後又煽動劉積仁的固有支持者,等於是德水兩派人馬對陳京隱隱造成夾擊態勢,這樣的夾擊,着實讓甄鞏爲陳京捏了一把冷汗。
作爲甄鞏而言。()他站隊很清晰,他是不可能違背劉書記的意思的。
而從另一方面,甄鞏也不會無故的得罪聶光,所以,甄鞏從來也就不考慮幫陳京從中斡旋什麼。
他眼睜睜。一步步的看陳京走在“錯誤”的道路上,雖然偶有遺憾,但是也僅此而已,他倒想看看。陳京究竟如何向劉積仁交代現在的局面。
“老甄,你想什麼呢?怎麼這麼安靜?”陳京忽然扭頭看向甄鞏。
甄鞏一愣。忙道:“沒想啥,我以爲您在思考問題。所以沒打擾您!”
陳京擺擺手道:“我思考什麼問題?前幾天我壓力大是不錯,現在劉書記回來了,有他主持大局,我肩上的擔子輕了!”
甄鞏輕咳了一聲,正要說話,陳京扭頭對甄鞏道:“通知一下組織部唐部長,還有公安局相關領導,以及全部涉及荷花案子的相關人員,我們碰個頭開個會!
一件本來就影響惡劣的事情,搞得大局全亂了套,偏離方向太遠了!”
陳京冷哼一聲:“你剛纔也聽到了,劉書記表態了,對不聽招呼的人,要嚴厲狠狠的批評,有時候我們不能手軟啊!”
甄鞏心中一凜,他又回想起當初陳京在動教育局的時候的姿態,當時的陳京和現在如出一轍,眼中也是寒光閃爍,這是他要動手的徵兆?
一念及此,甄鞏心中有些慌。
今天的陳京,和前段時間的陳京判若兩人,這樣巨大轉變,讓甄鞏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很快,他腦子中靈光一閃,也就想明白一些原委了。
陳京對德水的一切是看的透透徹徹的,劉積仁讓他主持全面工作,他一方面顯得沒有能力,將德水搞得一盤散沙。但是另一方面,他牢牢把握大局,提出不管什麼情況,發展的事情不能耽擱,經濟這臺機器,什麼時候都不能放鬆運轉。
現在德水的大局是什麼?就是要發展經濟,保持住全市第一的位置。
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各位領導都想方設法撈政績,水漲船高,大家在政治上都有建樹。
這一點對劉積仁來說,最爲看重,陳京能夠把握這個大局,從事後來看,他是英明的。
按照聶光的意思,發生了重大的事件,應該要嚴查,全面整肅。另一方面,聶光有利用陳京做掩護,大肆要掀劉積仁的老底。
聶光利用陳京,陳京何嘗不是鑽聶光的空子?
聶光要嚴查,陳京就讓他嚴查,聶光把精力都分散到荷花的問題上了,陳京在這邊就簽署一系列文件,制定一系列措施保發展,保大局。
現在看來,陳京這方面還真中和了劉積仁的心意。
另外,現在的德水的一團散沙,從另一方面也凸顯了劉積仁在德水的作用。
劉積仁沒在德水,德水發生了緊急情況,就誰都駕馭不了局面,在旁人看來,陳京有些無能,但是劉積仁會這麼看嗎?
哪個領導心中都或多或少有點個人英雄情結,劉積仁在德水經營了這麼多年,他更是有。
陳京放任聶光,陳京甚至不顧班子內部的反對,執意孤行,搞得大家對他都有意見。
這不是從另外一個側面,也讓劉積仁感受不到來自他的威脅嗎?
試想,如果劉積仁不在德高的時間,陳京把德高所有的工作都搞得有聲有色,搞得井井有條,甚至比劉積仁自己在的時候搞得更好,劉積仁會怎麼想?
一想到這裡,甄鞏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再看陳京挺得筆直的腰桿,眼神中便多了更多的敬畏。
陳京的確不是易於之輩,人家看得比誰都清楚,比誰都明白。
現在的德水,陳京要保住位置,還有什麼比現在這種狀態更好?
德水的一衆常委,大家都看不慣陳京,都挑陳京的刺兒,這就是陳京的保命符。
陳京聰明,他也深知劉積仁的弱點。
劉積仁這個人好面子,吃軟不吃硬。如果陳京在德水處處表現強勢,劉積仁說不定會使勁摁他一頭。
現在陳京明顯遭排擠,在這個時候,劉積仁是該“大度”顯示自己風度了!
縱觀陳京在德水的動作,他的做法很明白。
整肅教育,陳京是繞了天大一個圈,最後繞到了劉積仁的尚方寶劍,然後陳京才果斷出手,三下五除二把事情給了結了。
那個時候的陳京做事幹淨利落,又準又狠,哪裡有一點糊塗和軟弱?
可是教育系統一整肅完畢,陳京好像又換了一個人,變得優柔寡斷,面對很多問題又開始後知後覺了。
就像這次荷花出事,陳京明明是被聶光在利用,他卻表現得傻乎乎的,好像一點都不知道。
現在搞得整個泛江建設和三江地產都很被動,而因爲泛江建設和三江地產,劉積仁都很被動。
甄鞏現在明白,陳京是在示弱,是在讓自己變軟,變得沒有絲毫威脅。
劉積仁回來了,劉積仁在常委會上點名讓陳京負責荷花的事情,陳京這一下又等於手拿到了尚方寶劍。
書記親自命令陳京全權負責此事,陳京剛纔眼神中泛起的那一抹寒光,難怪是如此熟悉。
作爲副書記的陳京,他的職責是協助書記處理全面事務。
陳京心中時時刻刻都有一把尺子,這把尺子就是絕對不能對劉積仁造成威脅,但是,劉積仁布置下來的工作,他又要順利的完成。
能夠爲領導排憂解難,同時又威脅不了領導地位的下屬,哪個領導不喜歡?
甄鞏腦子裡轉過這些念頭,心中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是不安。
尤其是陳京偶爾回頭看向他,臉上掛着的那種淡淡的笑容,讓甄鞏從內心感到了陣陣寒意。
陳京的眼神清澈平靜,但是甄鞏卻覺得他這雙柔和的眼睛將自己已經完全看穿了,自己就像一個一絲不掛的人一樣,在他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
“老甄啊,我們給領導彙報工作以後要制定一個原則,這個原則就是實事求是。一件事情的是非曲直究竟如何,究竟怎麼樣,我們應該如實的彙報。首先,我們要敢於彙報,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能隱瞞實情。
就像荷花的這件事情,我們在彙報工作的時候,就應該要把握這一點。”陳京道。
他頓了頓,接着道:“關於荷花的事情,我要向書記彙報,聶區長要想書記彙報!”他眼睛盯着甄鞏,頗富深意的道:“你作爲縣委辦主任,也要向書記彙報!兼聽則明嘛!我們每個人的彙報都不能夠保證絕對的客觀,唯有我們都彙報,書記才能過濾到有用的,真實的信息,你說呢?”
甄鞏連忙點頭,道:“陳書記說得是,這一點是我疏忽了,我這一忙,就犯糊塗,呵呵!”
“有些糊塗是不能犯的!”陳京淡淡的笑道,他加快腳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甄鞏額頭上沁出的是密密麻麻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