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崩了!
黃凱率領的考察團當晚就欲離開澧河。
這件事情,在澧河引發了一場大危機,舒治國連夜組織召開會議商討對策,縣委主要領導以及縣政府主要領導參會,經貿局正副局長參會。
會上,陳京彙報了今天中午宴會和談判的情況。
舒治國一語不發,他不表態說話,縣裡其他的領導都不好說什麼,場面有些冷清。
良久,王涵陽副縣長衝陳京道:“陳局長,你今天的談判是不是有些草率了?我們現有的條件,能夠吸引一家國際性的大企業來投資,這是天大的喜事,我們手上沒有多少籌碼,所以適量的讓步,這是非常必要的!”
陳京情緒有些低落,談判結束,他還沒來得及向領導彙報談判結果,今天談判桌上的事情縣委和縣政府兩方領導就都知道了。
這說明了什麼?
這至少說明,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心有些亂了,今天參與談判的許多人,都對鴻城集團投資澧河十分的迫切。迫切到他們不惜打破正常的反映問題的程序,直接就越級往上捅。
面對王涵陽的疑問,陳京沉默不語。他能說什麼?成王敗寇,事情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怎麼說都有理。但是現在,事情面臨失敗,他又能說什麼?他所有的考慮在此時說出來都是蒼白的。
在座的一屋子人,大家想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把鴻城集團留在澧河,什麼是不惜一切代價?那就是要放棄所有的抵抗,對鴻城的一切要求都滿口答應,這是正確面對事情的態度嗎?
一任政府,招商引資,目的是什麼?根本目的還不是發展本地經濟,從而進一步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但是,如果不良引資太多,政府背的包袱太沉重,老百姓的利益犧牲太多,這樣的招商引資又有什麼價值?活生生的例子就是彩水集團,彩水集團當年進入澧河,整個德高市一片讚譽,覺得彩水的入駐,對澧河經濟的積極影響是巨大的。
當時還有人預測,澧河的經濟爲因爲彩水的進駐,會一躍進德高市各縣市經濟排名的前列,然而事實上,卻是自從彩水進入澧河,其一直就是澧河全縣人民的一個大包袱。
不僅是個大包袱,彩水也成爲了澧河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企業社會責任的缺失,企業約束機制的丟失,讓彩水成爲了一隻大吸血蟲,澧河上下,都成了受害者,這一次引進鴻城,又要重蹈彩水的覆轍嗎?
舒治國沉默不語,他臉上的表情變幻不休,顯示他內心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而就在這個時候,新任代縣長魯權發言道:“臨陣自亂是兵家大忌,目前事已至此,我看我們還得信任陳京同志。另外,臺方的反應也有些太敏感了,如果他們真的是懷着誠意而來,心態不會這般脆弱,動輒就要以走相威脅,那說明他們還沒有正確的談判心態。
這樣的談判,成功的時機不成熟,如果我們一定要使其成功,我們做出的犧牲太大了。我們不能夠做對澧河未來發展不利的事情!”
魯權發言支持陳京,會場的氣氛有些微妙了,魯權發言結束,趙一平清清嗓子道:
“我支持魯縣長的意見,在招商這個問題上,我們澧河是有前車之鑑的。大家想想現在的彩水,爲了彩水,我們澧河的黨和人民付出了多少?所以,我們在面對鴻城集團的時候,我們的心態也要正確,不能夠太急功近利!”
趙一平手中拿着一支筆,一支筆搖搖晃晃、指指點點,他儼然又恢復了以前的神氣。
最近這幾個月,他一直就被舒治國壓着,冷不丁的舒治國就會給他一番敲打,他是沒過一天好日子。不僅是如此,在政治上,他也失去了在澧河更進一步的最好的時機。
澧河縣長之位虛懸,最終沒有落到他的頭上,這對他的打擊是相當大的。
但是今天,趙一平心中的所有陰霾似乎全都散去了,他立場鮮明的支持魯權,其實就是支持陳京。
他的這個支持,在會上引起了一陣小躁動。現在在澧河,關於趙一平不喜陳京,陳京屢屢和趙一平作對的消息最多,在外面人口中,陳京和趙一平就是對立的存在。
趙一平在縣委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打壓陳京。而陳京乾的每一件成功的事情,好像都是在削弱趙一平的威信和影響力,兩人好像是命中犯衝。
今天趙一平怎麼突然轉性支持陳京了?
縣裡二三把手同時表態支持陳京,其他的一衆常委都不發言了。先前躍躍欲試的黃小華,還有澧河鎮黨委書記左秋明兩人都選擇了沉默。
而一直變幻表情的舒治國,眼睛盯着陳京,道:“陳局長,你如實說一下,你認爲我們還有沒有機會,還有幾成機會?”
陳京道:“機會我們肯定有!”陳京站起身來,繞到會議室的東側,那邊牆上掛着一幅德高極其周邊交通地圖。
“大家看一看,在這張地圖上,我們澧河縣城的位置奇蹟般的在正中心。我們澧河縣誌就有說法,稱澧河是整個楚庸山脈的風眼之所在!這個說法我們姑且可以認爲是迷信。
但是臺灣人相信堪輿學,我相信,鴻城的董事會,不可能不知道澧河位置的特殊性。此其一!
其二,這張交通圖上我們看到,我們澧河恰處於京廣線,鐵路運輸方便。另外,澧河的位置決定了,將來庸州、楚北省很多條高速路,都需要必經澧河。以後澧河的交通是整個楚庸山脈最便利的,鴻城集團能不考慮這個因素?
……”
陳京侃侃而談,一共說了八個有利條件,他這八個有利條件一說完,舒治國敲敲桌面道:
“好!陳京,你的準備是充分的!你既然能夠說出這八有利,就說明你心中還是有底的。既然如此,你就放心大膽的去發揮,現在我們同心協力,把工作做好,是非功過都不論。”
他皺了皺眉頭,忽然扭轉話頭,對陳京道:“陳局,我聽你說的這八條,大部分都是針對郭長省以及鴻城集團的瞭解和研究,你怎麼就沒琢磨黃凱這個人呢?他是什麼性格、個性,是不是也要了解一下?”
陳京道:“黃凱其實和我是一樣的角色,我瞭解過,投資部永遠決定不了投資,鴻城集團的任何外部投資,都是由董事會決定的。我們談判一結束,還沒等我彙報,縣委縣政府領導們不就知道談判的所有細節了嗎?
黃凱也是一樣,今天他在談判桌上的表現,也不用他彙報,郭長省和鴻城的高層都會知道此事的。”
陳京這個說話很犀利,他旁邊的任志賢臉唰一下就變紅,舒治國也有些尷尬,乾咳了一聲,道:“你這個陳京,怎麼打比喻呢!消息傳遞靈通,這隻能說明我們大家都關心你的工作,你可不要胡思亂想,有情緒啊!”
……
很累,陳京回到家中,將公文包往沙發上一丟,人就委頓到了沙發上。
一天就吃了一頓飯,現在已經過十點了,晚飯還沒吃。這一天折騰得,陳京在外面不覺得啥,回到家才真正覺得累。
金璐上前伺候陳京換鞋,一雙柔軟的手搭到了陳京的肩膀上揉捏:“你工作起來真夠拼命的,整個澧河,就好像是你一個人會工作似的。”
陳京端起桌上的涼茶,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搖了搖頭道:“臺灣佬不好對付,今天鴻城的那個部長黃凱,只見高鼻孔出氣,那股子氣焰,把我們全澧河人都當成要飯的了!”
金璐心疼的幫陳京捶捶背,從後面抱住他,道:“寬心一些,不要太記掛那些人,你不是常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嗎?”
陳京嘴角抽動數下,道:“你放心,我對那姓黃的沒什麼成見。我只是有些失望,對我們澧河的人與事有些失望……”
他猛然轉頭看向金璐,道:“璐,你覺得我怎樣?”
“當然覺得你好啊,不然我怎麼……”金璐臉上泛起羞意,陳京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覺得我是不是個好官!”
“好官嘛……自然是的,整個澧河就數你最好了!”金璐道,臉上笑意盎然,巧笑倩兮,卻是故意在開玩笑逗樂。
陳京微微的閉上雙目,他腦海中,澧河政壇的各類重量級的人物,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海中劃過,他不住的捫心自問,自己是在走在一條正確的路上嗎?
既然走在一條正確的路上,爲什麼還有那麼多心懷叵測的人在一愣不愣的盯着自己?
鴻城這件事情,如果成了固然好,最後如果失敗了呢?
陳京不太願意去想那個後果,他只覺得要做一件事情真的不容易,要有作爲,敢作爲,放在嘴邊是那麼的輕鬆,但是自己真正做起來,卻是那麼的步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