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市長向李向東彙報了下午在下面跑的情況。 他說,還是沒什麼收穫,真弄不清楚那些複員軍人的底細,表面看,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但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總覺得會生什麼事。
李向東笑了笑,問:“就算他們有所行動,你怎麼應付?”
鍾市長說:“老實說,我還沒想到應付的辦法。這些人真要攔路上訪,如果,用以前的老辦法,肯定恐怕阻止不了。”
李向東又問:“滿足他們的要求?”
鍾市長不加思考地說:“不行,這個肯定不行。我們不能按珠??達地區的標準給予他們津貼補助。答應了他們,其他人的要求怎麼辦?其他事的補償怎麼辦?都向達地區的標準看齊,市財政承擔不了。”
這裡有一個全盤考慮的問題,有一個各地標準不一樣的問題,珠??達地區有珠??達地區的標準,欠達地區有欠
達地區的標準,不能一概而論,道理似乎很簡單,但人家只從自身利益出,一定要爭取達地區的標準,你又能怎麼樣?說服不了的情況下,人家一定要跟你鬧,你還真就沒有辦法。
現在,各級政府都害怕羣衆上訪,上面有指示精神,只要生羣衆越級上訪事件,不管羣衆是否有理,都追究當地政府的責任,都要當地政府去領人,有人去北京上訪,你坐飛機也要趕去領人。有的人似乎抓住了這一弱點,動不動就上訪,動不動就鬧事,當地政府不管是不是?不管我們就去地級市,就去省政府,甚至去北京,不管嚇唬也好,真去也好,你聽到了,還不得不緊張。
這是一種什麼信訪制度?誰也說不清!是一種保護弱勢羣體的利益?但你也不能不說理吧?弱勢羣體就可以不講理嗎?這反而助長了一種跟當地政府對着幹的囂張氣焰。
反越自衛戰的複員軍人提出的津貼補助,明顯是不合理的,但道理也不是沒有跟他們說,每一次上訪,肯定都說的,但人家也有自己的道理,大家都是人,大家都爲國家負傷流血,甚至準備犧
牲生命,爲什麼珠??中心地區的津貼補助就比我們的高呢?難道爲國家勇於犧牲自己的生命,還分三六九等?
有一點,鍾市長不得不承認,這些複員軍人還是比較理智的,他們不像普通平民百姓那樣,動不動就吵,動不動就去上訪,他們更懂得抓住機會,比如,逢年過節的時候,可能覺得那時候市財政和鎮財政有錢,有能力滿足他們的要求,鬧一鬧或許會有效果。比如市、鎮召開人大會議的時候,吵一吵,希望引起市、鎮人大代表的注意。這次地級市委召開現場會,更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領導都送上門了,新聞媒體的記者都聚集在一起了,他們如果聽到風聲,不可能輕易放棄這個機會。
李向東說:“我認爲,你應該調整一下思路。”
他說,你現在的精力主要放在摸底這方面,更想了解他們會不會有所行動,或者說,心裡還存着某種僥倖,希望他們沒有行動,希望平安無事。
他說,這種方法,對其他人來說,非常有效,在行動之前,就能瞭解
到真實的情況,就能有的放矢,可以節省不必要的人力財力的投入,但是,我們也知道,他們不同於其他平民百姓,想在行動之前,摸清他們的情況是非常困難的,所以,我認爲,不應該在這方面再下功夫。
他說,還是那句話,假老虎當真老虎來打!我們直接就認定,他們在現場會期間有所行動,你應該怎麼處理,有什麼好的對策?把主要精力轉移到這個方面。
鍾市長點點頭,說:“我就按你的意思去辦。”
李向東說:“星期二開現場會,上午報到、組織參觀,下午集中開會。你只有一天的時間。”
鍾市長感覺到壓力還不在這時間上,這是他爲李向東處理的第一件事,意義完全過了事件本身。如果,成功阻止了這一次攔路上訪,便能完全解除李向東對他的猜疑,便揭示着他們能夠友好地合作下去,如果,出了麻煩,可想而知,李向東對他表示的誠意將大打折扣。
回到辦公
室,他跟妻子通了一會兒電話,便繼續思考如何阻止這場攔路上訪。
按照普通規律思考,這種有計劃的上訪,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則是,要有一個組織核心,幾十個複員軍人分佈在四五個鎮,分佈在二十多個村,要把他們集中起來,沒有一個核心是不行的,沒有幾個號施命的人是組織不起來的,只要控制住這個核心,控制住號施命的人,就有可能瓦解這次攔路上訪。他想,明天,重點了解這個核心都是些什麼人?這些複員軍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上訪了,他們的情況,民政部門、各個鎮應該有所瞭解。一則是,這些複員軍人在上訪前,必須從分散的各個村集中起來,或在某個集市集中,或在某個村集中,星期二一早,各個鎮安排人密切注意這些複員軍人的行動,只要現他們有可能向某一個地點集中,在他們還沒集中前,進行勸說,就能起到一種各個擊破的作用。
這麼想,鍾市長鬆了一口氣,突然,就覺得自己很可笑,真的就有這麼一個攔路上訪事件嗎?星期二,自己真的就要與那些複員軍人進行一場較量嗎?所有的這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只是一種虛擬的假設,自己在這挖空
心思地尋找解決的辦法,其實,對面可能根本就沒有對手。
可以說,這些假設敵,完全是因爲自己神經過敏想像出來的。但是,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你現有這麼一種可能,你就不能掉以輕心,你就可能要化費百般精力去彌補這個漏洞,否則,真在這方面出了問題,這個責任就得由你扛!
細想想,如果自己不把這個現說出來,可能就沒自己什麼事了。
這就是一個人負責任與不負責任的區分,不負責就什麼也不說,眼瞪瞪看到別人的漏洞也不說,出了事,又不是自己背黑鍋。
這會兒,鍾市長真有點哭笑不得,如果,自己還有意跟李向東作對,真就巴不得有這麼一個機會讓他丟人現臉。如今,天上掉餡餅似地掉下這麼一個機會,自己竟還把這事扛了起來。
他想,怪誰呢?只能怪自己,怪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怪自己爲難自己,人家安安心心回家抱着老婆睡大覺,自己呆在辦公室
裡苦思冥想。
手機響了起來,因爲靜,因爲想着事,響聲顯得很突然很尖銳,鍾市長便嚇了一跳,看了看顯示屏,是李向東的電話。
他問:“還沒休息?”
李向東笑了笑說:“這時候,那還睡得着。”
鍾市長也笑了笑,多少有些兒安慰,想李向東並沒撒手不管這事,並沒像自己想像的那樣抱着老婆睡大覺。他也像自己一樣牽腸掛肚,挖空心思地苦思冥想。
李向東說:“我想了想,處理這個事,我們不能按常規思維。”
他說,我們制止這種羣體上訪事件,總喜歡找核心,認爲找到核心,就能瓦解他們,但是,如果他們佈置下去了,這個核心,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就有可能不起作用了。
他說,我們還喜歡阻止他們集中起來,認爲只要他們不
能集中,就能各個突破,但是,我認爲,他們還有一種形式,他們會不會分散行動呢?
他說,參觀的沿途線路那麼長,他們分成幾個點,或者,就各自爲戰,同村的人一組,三幾個人在沿途攔路,上訪同一個問題,一樣能達到集體上訪的效果。
鍾市長老實說:“這個我真沒想到,真有可能會出現這第三種可能!”
他不得不承認,李向東比他想得要更深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