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一箭雙鵰地教訓了一番那部長,忙又笑着對雄教授說:“不好意思了,讓你見笑了。”
那部長自然是敢怒不敢言,而雄教授卻不賣李向東的帳。
他說:“我想,李書記是不是把概念給搞混了。市縣的申遺和臨近區市的申遺是兩碼事,一個是申報世界文化遺產,一個是申報全國物質文化遺產。這是兩個概念。”
李向東說:“人家把世界文化遺產都拿下來了,我們還拿什麼全國物質文化遺產?這隻能讓人家看出我們不服氣,我們胸懷狹窄。”
他說,我們竟然要投入大量的經費去挽回這點面子,老百姓知道了也不願意。如果倒過來,他們只是拿了個全國物質文化遺產,要我們去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別說投入一個億,就是投入兩個億、三個億,我也幹!
雄教授說:“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痛。如果,臨近區市沒有拿到那個世遺,你會這麼說嗎?你敢這麼說嗎?”
李向東說:“我想告訴你,臨近區市拿了那個世遺,不只是老百姓的痛,我們也痛,也是我李向東的痛!”
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忙呼出一口悶氣,調節自己的情緒。
他說,正因爲臨近區市申遺成功,我們再怎麼搞也不可能超越他們,既然不能超越他們,我認爲,我們沒必要搞這種重複投入。明知道重複投入,還是不能超越人家,還是跟在別人後面,這就不是水平能力問題了。
他說,我希望你能夠理解。
他說,如果,不用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這種名譽有多少,我們都不嫌多。當然,不會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李向東擺出了送客的架勢。要說的他都說了,如果,那雄教授還繼續裝瘋賣傻扮糊塗,他也沒辦法了。
臨別時,李向東還要點他一下,讓他知道,別人都不是傻瓜,他們這些專家學者並不比別人更聰明。他說:“你對僑鄉文化了如指掌,你做爲世遺申報的首席專家,當初把申遺點放在市縣,我就不會有一種被人玩弄的感覺了。”
雄教授愣了一下,久久地看着李向東,似乎在琢磨他的話。
終於,他說話了。
雄教授說,我會不比你清楚嗎?市縣舊城區東就是一個很好的申遺點,不管從他它的規模,還是他保存的完好,比臨近區市任何一個點都強得多,但是,這是我能左右嗎?
雄教授說,我需要地方政府的理解,需要當地政府的支持。一開始,有人理解和支持我嗎?首先,你們市縣就不理解和支持,以爲這是我的事,是我自己學術上的事,以爲我想通過政府的支持,提高自己在學術上的知名度。
雄教授說,你別以爲,我心裡就很好過。對於一個申遺的首席專家來說,誰申報成功,我都無所謂,但是,作爲一個有良知的學者,我也覺得這名譽應該放在市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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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現在,我是在贖罪,希望能盡我的努力,爲市縣申報全國物質文化遺產多做點事。”
他說,如果,還是前任書記,我絕不會再幹這件事。
他說,正是因爲市縣換了你李書記,我才希望能有轉機,才希望能說服你,不要像前任書記那樣。
他說,這次申遺,對我來說,是什麼好處也沒有,世遺的首席專家我都當過了,全國申遺的首席專家對我還有什麼用?我也想通過這個,證明我是在爲你們市縣做事,爲你們市縣服務。
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些奇妙,這麼些內幕。他一直以爲,雄教授有着個人目的,或者,被臨近區市的什麼利益誘惑了。他詢問似地看那部長。
那部長說,其實,一開始,雄教授是先與我們市縣聯繫的,希望我們能承辦這個世界文化遺產的申報工作。
那部長說,我也曾在第一時間,向前任書記做了彙報。他給我的答覆並不明確,沒點頭,也沒搖頭,我只能按我的能力配合雄教授。
那部長說,雄教授也親自與前任書記談過,結果也一樣,這樣,我們便不鹹不淡地搞了兩個多月。
他問雄教授:“有兩個多月吧?”
他說,臨近區市委書記聽說了這個事,就主動與雄教授溝通,而且馬上就拍板給予人力財力支持,而且,馬上就成立了申報領導小組,親自掛帥。從他與雄教授溝通,到他們召開新聞發佈會,公佈正式以洋樓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前後只有一個星期。
他說,前任書記知道臨近區市正式申報後,也曾緊張過一陣,找我去談了幾次,後來,聽說申報要走的程序,需要化費的經費,他就搖頭了,他說市縣沒有那麼多閒錢,讓臨近區市去幹吧,讓他們去碰得頭破血流。
雄教授說:“在這兩者之間,你說,我選擇市縣,還是選擇臨近區市?”
李向東沒理雄教授,在這種情緒下,他會理他嗎?他要理他,就說明自己剛纔說錯了話。既使他是說錯話了,他也不想在你一個專家學者面前承認自己的錯。憑什麼呀?
他問那部長:“就因爲是錢的問題嗎?”
那部長說:“當然也有其他原因,但主要還是錢的問題,”
他說,前任書記開過一個常委會,專門討論這件事。
他說,按一般的程序,申報世遺,至少要有三個申報點,省的專家學者進行初檢時,國家的專家學者進行復檢時,我們至少要給他們提供三個檢查點。當我在會上提到修繕這三個點的經費預算時,大家一片譁然,覺得那是一個天文數字。當我再提出有關宣傳運作等方面的經費時,反對的人就佔大多數了,都認爲,市縣沒必要在幾年內化這筆經費辦這種經濟效益並不明顯的事。
他說,前任書記給我的指示精神是,不要放棄,但也不要大搞,跟在臨近區市後面就行了。他認爲,像這些浩瀚繁雜的申報工程,臨近區市未必能成功。
李向東想,這是錢的問題嗎?這完全是認識的問題,只要認識到申報世遺的重要性,多少錢拿不出來?人家不就拿出來了嗎?人家那錢也是從市財政裡一點點摳出來的。現在,有那個地方的財政收入是多得沒地化的?就算是那些珠三角中心地區富裕市(縣),他們的錢也不是多得放在銀行裡沒處化的。
李向東心更覺痛了。
他想起了北海灣,想起這些年北海灣投入的那幾個億。這不是認識問題嗎?北海灣開發不也是一點經濟效益也沒有?不是還在繼續幹嗎?還在每天都把錢扔進大海里嗎?
他想,如果認識到位,把北海灣開發的錢轉移到這邊來,這個世界文化遺產還不在市縣落戶?
李向東有一種虛脫的感覺,很有些狼狽地坐在沙發上。他爲前任書記感到恥辱,爲前任常委會做出這麼個決定感到無地自容,一邊是申報世遺,一邊是北海灣開發,幾個億你往哪裡投?理由都是很充分的,但是,有時候理由充分也不能幹成事的。
他喃喃道:“現在這種狀況,申遺的事我們再不能幹下去了,我們已經失去了機會。”
他想,如果,現在把投入北海灣的錢投入到申報全國物質文化遺產上,就不是實事求是了。他想,這筆錢應該放在更重要的地方,至於是什麼地方?他還不知道。這會兒,他已經決定不再搞那個什麼北海灣開發了。
錢要用在最有用的地方!
他想,就算現在還沒想到哪裡最有用,他也要把它屯起來。既然,市財政每年都能擠出這筆錢,不能因爲不搞北海灣開發,就不把這筆錢擠出來。
即使弄一個市委書記基金,他也要把這筆錢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