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市長有一種被擊敗的感覺,且敗得很乾淨很徹底。在召開五人組會議前,鍾市長還大權在握,還有一羣堅強的中層領導幹部做基礎。他就是靠這些與前書記抗衡,並把前書記趕出市縣。突然間,一個會議,他什麼都沒有了,被李向東掏空了。
李向東用的是正招啊!正得他無力反撲。
其實,這一個多月來,李向東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今天這個會議,爲了如何削弱他的力量。李向東提高幹部福利待遇,更重要的目的是讓大家看清楚他對李向東的態度,看清楚他還會像對付前書記那麼對付李向東。那一次行動,李向東爭取到了老鄺的支持。
李向東健全五人組會議制度,把他市委書記的權力集中到了一個高度,爲他做出某一個決定或決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他還利用委於重任的形式,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老錢拉過去了。
他能怪老錢嗎?
他一點不怪老錢。他們有什麼交情?論交情,李向東和老錢的交情應該更深。他們都是市縣的幹部,可以說,從走上官途那天開始,他們就建立了某種關係,而他只是這兩年到市縣才認識老錢的。
他和老錢之間,只是一種利益關係。他是他的市長,老錢多少要顧忌他。他手裡握着經費審批權,老錢想要他大筆一揮,給他每年弄得千八百萬,投入港口建設,就必須討好他依靠他。
人本來就很實際,李向東突然把那審批權交給老錢,你們還存在利益關係嗎?他還顧忌你討好你依靠你嗎?他已經有了充分的主事權,只要資金週轉得來,李向東又不會不高興,老錢就可能大筆一揮自己給自己批錢。
鍾市長想,換了自己是老錢,也會背叛他,站到李向東那一邊。
五人組會議結束後,老錢多少有點感到自己有愧於鍾市長,還坐在李向東的辦公室裡像是要等鍾市長先離開,故意迴避和鍾市長碰在一起。老鄺倒是坦蕩蕩的,一邊收拾文件,一邊叫鍾市長等他一會。一走出李向東的辦公室,他就對鍾市長說,明天,我去你辦公室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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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什麼?談交權,談移交招商引資?
鍾市長說:“老鄺,你是不是急了一點?”
老鄺笑着說:“急是急了點,但是,我希望能夠儘快進入角色。”
他說,你是不知道,李書記恨不得我明天就開展工作。
他說,前幾天,李書記從地級市開會回來,就給我施加壓力了,說地級市委對我們市縣的招商引資工作很不滿意,要我這下半年要衝上去。
他說,你是知道的,新書記要有新政績,年底經濟指標上不去,他無法向地級市委交代,無法向市縣人民交代。
鍾市長笑笑說:“這好像早就已經要你負責這項工作了,幾天前就已經撇開我,向你交代招商引資的工作了。”
老鄺說:“我也不願意挑這擔子呀!我這是沒有辦法。招商引資的難,你比我更清楚,不負責這項工作,其實是一件好事。現在壓在我身上,真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
鍾市長心裡想,你就得了好叫冤枉吧!誰不知道這招商引資是最能出政績的。現在這種大氣候,只要努力一下,招個商引個資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老鄺辦公室門前了,老鄺就停下來,說,說好了,明天一早就去你那。鍾市長狠得想罵人。但是,他能罵嗎?他又不是流氓地痞,想罵人就罵人。再說了,老鄺有什麼錯?老鄺積極工作有什麼錯?你罵了老鄺,他要跟你較真,你倒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只是說:“好吧,好吧!明天你到我辦公室來。”
一個人回市政 府大院的時候,鍾市長想,像老錢那麼對自己,自己都不怪他呢,就更不能怪老鄺了。自從,你來市縣當市長,老鄺心裡就有氣,想你不來當這市長,在本地提拔,這老鄺不就是市長了?你可是佔了人家的位子,所以,你不能要求人家把你放在眼裡,現在有李向東撐着,他就更不會給你面子了,更迫不及待了。
鍾市長想,自己要怪,就只能怪李向東。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李向東可真夠狠的,也真夠準的,一出招,就把他擊敗了,一下子就把他這個市長架空了。
此時,他不得不正視李向東這個人,不得不承認,他比前書記技高一籌。
前書記仗着多年的權威,呼風喚雨,眼裡容不得沙,什麼事都放在臉上,什麼話都擺上桌面。其實,這種人是最好對付,你知道他在想什麼,想要幹什麼。所以,他的一切幾乎都在你的預料中,你可以按着自己的思路,很有準備地給予還擊。而每一次還擊,又讓他呈現出一種失敗者的醜態,更加激發了他想要在下一次交鋒中佔據主動,奪取勝利。
交鋒中,最怕的就是對手的冷靜,對手越急躁,就越能讓他一敗塗地。前書記的不可一世決定了他在每一次失敗後會急躁,便也決定了他一次次走向失敗,徹底消亡。
李向東卻是一個讓你琢磨不透的人。他心虛底氣不足,所以註定了他的低調,註定了他不敢與你正面交鋒,因此,他讓你總在一種沾沾自喜歡中,即使對方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自己看到的卻不是對方取勝的必然性,而更多看到的是他的偶然性。於是,盲目樂觀地一步步走上絕路。
鍾市長想到鄉下人說的一句話,無聲狗咬死人!
其實,見了人就吠就叫的狗不可怕。你還沒走近,就已經知道它對你的威脅,你是有所防備的,根本不怕他的侵犯。前書記就是這種見人就吠的狗。而李向東卻是無聲狗,不聲不響,就從某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竄出來,只覺一道黑影撲來,便足於讓你致命了。
鍾市長心忿嗎?服氣嗎?
他當然不心忿不服氣。何況,鍾市長並不是普通人,一個能當上市長的人,不可能是普通人,一個從地級市某局局長下來,想當兩三年市長,想過度一下,當市委書記的人不可能是普通人!
當初,他決定來市縣當市長時,許多人都勸他,說他不應該放着一把手不當,當二把手市長。然而,他知道,如果,他還當局長,這一輩子也別指望再上一個臺階。
地級市有多少局長?多得數都數不清,但是,地級市的常委、副市長又有幾個是從局長提拔上來的?何況,他那個局是幾乎沒有經濟效益的小局。
他只能另闢蹊徑,只能到市縣來當市長、當市委書記。市委書記當地級的常委、副市長的比比皆是。
他對自己是充滿自信的。他根本不把那些從縣市級一步步走上來的人放在眼裡,覺得他們都是鄉巴佬,沒見過世面,懂得什麼是官場?懂得什麼是政治?他們只能呆在小地方逞能,只能在窩裡鬥才顯出威風,跟他交手,註定要敗在他手下。前書記不就敗了嗎?一個一把手被二把手做掉了,可見那一把手的無能,可見這二把手的能力。
然而,這次,他卻敗在一個叫李向東的鄉巴老手下。
他想,他不能再忽視李向東了,不能再用過去那種思維對付李向東,必須想出新的辦法,必須出新招,才能再奪回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他想,不僅失去的,還應該得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