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連連點頭說:“深刻,非常深刻!”
他說,我們是應該防止再次出現一言堂,再次出現黨政一把手不團結的問題,今天,在地級市,書記也談到這個話題,批評我們有這種苗頭,有這種傾向,要儘快想辦法解決。
他說,這責任呢!主要在我這,我是班長,沒有以身作則,就引起了許多誤會。所以,我正在思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其實,鍾市長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我們大家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席間,還有老鄺、老錢、秘書長、紀委書記、組織部長等,都是市(縣)的頭面人物。
楊曉麗也在坐。因爲是女性,類似這種接待都安排她,許是覺得圍着餐桌的不能都是男人。沒什麼可談的時候,拿她做做話題,尋尋開心,遇着能喝酒的領導,也好陪喝幾杯。
她很爲李向東今天的表現害臊,想他怎麼這般低聲下氣?想李向東怎麼見了比自己官兒大的人,一點脾氣也沒有了?這副秘書長是在替誰說話?分明是衝着你來的,分明是幫鍾市長說話的。你當然不能得罪他頂撞他,但也應該不卑不亢纔是呀!
她想,你表現得這麼沒骨氣,你周圍的人會怎麼看你?你還應該能吸引你周圍的人?你不是說要與鍾市長周旋嗎?你還拿什麼與他周旋?最起碼的人格你都沒有了。
楊曉麗越想越生氣,就一直沉默着。
散了席,她跟在大家後面送那副秘書長上車回省城,又見李向東比鍾市長還殷勤百倍,當副秘書長上車時,還伸出手護着他的頭,擔心他那頭撞了車門框的頂。這還沒完,還囑咐那司機,路上小心點?因此,楊曉麗一上自己的車就坐在車裡打電話給李向東。
她說:“我們去散散步吧!”
她想約他去那個城郊水庫,想跟他談談,甚至想罵他幾句。
雖然,楊曉麗反對他和鍾市長鬧不團結,也勸他多理解遷就鍾市長,但是,到了關鍵時刻,她還是站在李向東這邊的。何況,從提高幹部待遇的事件中,她發現,李向東也不是那種魯莽的人,他在實施自己計劃時,還是很有策略的,還是能夠儘量避開鍾市長鋒芒不與他面對面接觸的。
然而,李向東今天的表現太讓她失望了。
她想,不應該只是讓她失望,還讓所有幫他的人失望,你這不是要人家跟你衝殺,自己卻躲在一邊當好人嗎?這種人,誰不鄙視?就是鍾市長也會鄙視你,以後還會更加變本加厲。那時候,誰還會幫你?誰都不會幫你了!
李向東說:“今天就不去了。還有事要忙呢?”
楊曉麗問:“你還有什麼要忙的?這省領導都走了,你還忙什麼?”
李向東聽出楊曉麗心裡有氣兒,笑了笑,說:“正是因爲省領導走了,就該輪到我忙了。”
楊曉麗心裡“咚”地一跳,問:“你什麼意思?”
他說,人家把省領導都搬出來了,把我壓得都喘不過氣來了,還不得意洋洋,還不歡呼勝利?這個時候,我就要考慮怎麼還擊了,越是這種時候,越能打他個措手不及了。
楊曉麗有點反應不過來,問:“你是故意的?”
李向東說:“你說呢?”
楊曉麗就罵了他一句:“你這人好奸詐!”
李向東不無得意地說:“對付他那種人,有時候就應該耍點小滑頭。”
楊曉麗說:“你可急死我了,氣死我了,擔心死我了。我怎麼就覺得你怪怪的,覺得你不像平時的李向東的呢?原來你是在麻痹鍾市長。”
李向東“哈哈”笑起來,問:“現在不急了吧?不氣了吧?不擔心了吧?”
楊曉麗說:“不是告訴你,以後想要幹什麼,事先跟我說一下嗎?也好要我知道,有個準備嗎?也不知道,我剛纔對你的那些不滿,別人有沒看出來。”
李向東說:“看出來纔好,才讓人覺得真,認爲我真被那個省領導嚇得屁滾尿流了。”
楊曉麗說:“你別得意,你要爲你隱瞞了我付出代價。”
李向東愣了一下,問:“怎麼了?哪裡得罪你了?”
楊曉麗反問他:“沒有嗎?”
她說,你把我也當成一顆棋子了,當成麻痹鍾市長的棋子了。如果,事先我是知道的,我們就是合作者,就是搭檔,但是,你並沒告訴我,你把我也玩進去了,也就是說,我被市委書記耍了。
她說,你說是不是得罪我了。你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李向東說:“你這彎拐得太有點強詞奪理了吧?”
楊曉麗說:“我不管,你這個市委書記說什麼都在理,別人都要聽你的,但是,在我這,你就要聽我的,我覺得是就是,有就是有了。”
李向東也聽出她那話多少有點耍賴了,有點嬌嘟了,便知她不是真的氣他,真的耍橫,心裡很樂意地說,好吧,好吧。我認罰。他說,我這市委書記,好像也只有你才能治一治了。再沒人治我,我真就無法無天了。他說,有一點,我要聲明一下,你也不準咬人。
楊曉麗沒答他,把掛電話了。她才懶得答應他!她咬不咬他是她能控制的嗎?每一次,她都沒想咬他。每一次,彷彿都是無意識的,神使鬼差的。他不把那神那鬼弄出來,她會神使鬼差嗎?
李向東早就跟老鄺跟秘書長談過五人組的計劃,他要把這個計劃納入建立健全會議制度的一項內容。這項制度並不是李向東首創,而是因爲這些年,前書記擁有的絕對權威,才令這個制度名存實亡了。
他要健全這個制度,把他與鍾市長的分歧化解在五人組中。一則他與老鄺與秘書長已形成鐵三角,在五人組中佔據了大多數。一則在五人組,他可以面對面和鍾市長交鋒。
五人組是班子的核心,在作出某一項決策時,是允許意見分歧的。不是不準搞一言堂嗎?那麼就要徵求大家的意見,在意見分歧時,就要各抒己見,相持不下,再舉手表決。五人組之間產生的分歧,或者發生什麼不愉快,是很難流播出去的,即使流播出去,也很容易查到誰泄露了秘密!
鍾市長就是一敗塗地也不會傻到泄露會議秘密。
李向東一直在找機會找理由找說法恢復這個五人組制度。這次,他要順着省政府副秘書長防止一言堂的教誨,建立健全這個制度。鍾市長不是要藉助副秘書長穩住陣腳,壓制李向東,給他那些所謂的親信吃定心丸嗎?李向東也要借這個勢再一次重拳出擊。
這一拳可是連削帶打了,不僅打了鍾市長,那省政府副秘書長也跟着挨一傢伙。
和老鄺和秘書長碰過頭後,李向東便打電話給地級市委書記。對方不接,李向東還打,直到他接爲止。
書記問:“你這是幹什麼?你這是電話騷擾!”
李向東笑着說:“這不是有急事向你彙報嗎?”
書記說:“你還用向我彙報嗎?你還把我放在眼裡嗎?你就我行我素行了。”
李向東說:“我是牢記你的教導才我行我素的,不是不要我依賴領導嗎?就也想我行我素一回。現在把事情都佈置好了,有時間,就覺得應該向領導彙報彙報。”
書記說:“你別給我耍嘴皮。”
李向東知道書記是允許他彙報了,忙用最短的語言把五人組的計劃說了一遍。書記口氣鬆了,說,我就覺得你李向東怪怪的,如果不是有新想法,敢去見那副秘書長嗎?他說,這事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不給你任何指示,我根本不知道你要幹什麼。李向東笑了起來,想地級市委書記已經想通了,不責怪他了,想地級市委書記,嘴上沒答應他,卻是默許他那麼幹了。
其實,鍾市長也看出了李向東的反常。當副秘書長的車徐徐開出市政府大院,他看着李向東滿臉微笑地向那離去的車招手時,臉上的肌肉便了一下。
李向東並不像那種什麼都看不懂聽不明白的人。他表現出的那種孱弱,那種唯唯諾諾,背後一定潛藏着某種陰謀。他沒有前書記的硬朗,但也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在彼此之間的對峙中,鍾市長髮現,他似乎更講究一種謀略,更喜歡玩耍某種伎倆。
這會兒,看着李向東微笑時,鍾市長心裡產生了一種懼怕感,彷彿有一種對自己很不利的東西正向他撲來。
他打電話給老錢,問:“你有沒覺得李向東有點怪怪的?”
老錢不示弱地說:“他從地級市趕回來,我就意識到了。”
他又問:“你說,他想要幹什麼?”
老錢說:“我猜不到。有一點是肯定的,肯定對你我都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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