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市長正像李向東希望的那樣,一點預感也沒有,以爲教師們行動起來了,李向東總得有所顧忌吧?以爲李向東在這事上猶豫了,是不是又拿基層班子說事?基層班子問題,應該也會讓李向東不滿意。
然而,就算鍾市長一點準備也沒有,也不可能辯不過李向東。
當老鄺把基層班子的事說了,大家議論起來,鍾市長就只是坐在那裡聽,靜觀李向東的動靜。他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訓,單等李向東發表言論,再企圖從他言論裡尋找漏洞,予以反駁。他沒必要跟別人爭辯,他的對手只是李向東。
大家議論了一輪。
他們說,現在的基層班子沒以前那麼能吃苦了,每天都往城區跑,眼睛只瞪着上面,根本就沒怎麼管下面的事。
他們說,現在的基層班子在乎的只是經濟增長,號召、鼓勵、支持農民勤勞致富,經濟指標也上不快,眼睛就只瞪着招商引資了,就只看着老闆有錢人了,只要下面不出問題就行。
他說,現在的基層班子考慮得更多的是自己的事,當了鎮長書記,就想往城區調,調進來當局長最好,當個副的也無所謂。
李向東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在筆記本上記着大家的感言,見大家似乎都說了一遍,就問鍾市長:“你有什麼高見?”
鍾市長笑了笑,說:“我只是聽,聽大家的。”
他有點摸不着邊際的感覺,這個會太零亂,雖然也有主要議題,但是,並沒有想要解決什麼問題。常委會議最重要的還是要解決問題,不解決問題開什麼常委會?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他看了一眼老鄺,想他應該亮出這次會議的底牌了吧?
然而,老鄺卻沒有再說什麼的意思。
李向東說話了,說:“上一次會議回去後,大家對設想方案都有什麼新看法?”
鍾市長警覺起來,這才意識到,前面說的一切,化費了近三個小時的時間,只是一個幌子,現在纔開始轉入會議的真正內容。
這一次,秘書長組織部長都沒發言,只是老鄺站了出來。他說,他回去瞭解了一下,有一番感慨,真有點不想當這個副書記了,去學校弄個特級老師噹噹,待遇也比現在高。
此話一出,引起了大家一陣大笑。鍾市長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但他還是坐懷不亂,還是等着李向東。他只和李向東較一高下。
李向東說,大家似乎也思考過了。由於時間關係,就不一一談感想了。他說,最近這兩天,發生了教師靜坐的現象,原因當然有很多,但跟我們對提高幹部福利待遇的設想方案議而不決也有干係,所以,我們不能再猶豫,要馬上把這事定下來,爭辯也爭辯過了,誰也說服不了誰,再爭辯意義也不大,現在就進行表決吧!同意實施這個方案的請大家舉手。
鍾市長愣了一下,在坐還有幾位常委也愣了一下。
李向東先舉起了手。按正常程序,一把手總是最後一個舉手的,但是,他還是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然後,再看其他人的迴應。
老鄺舉起了手,秘書長、組織部長、常委局長,還有那位武裝部長也舉起了手,一眼看去,這大多數就擺在那了。
紀委書記舉起了手。
宣傳部長舉起了手。
常務副市長猶豫着,也把手舉了起來。
鍾市長也不得不舉手了。他一言未發,就讓這事通過了。他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回到市政府大院,他對常務副市長說,想不到,李向東竟玩這一招。常務副市長說,你看到沒有?他們早有準備,他們已經溝通過了,一舉手就佔了大多數。鍾市長心裡說,我不知道嗎?要你提醒我?他說,你是不是也想投靠到那邊去呀?
李向東的辦公室裡卻一片雀躍。
開始,老鄺還有點擔心,他問,這個決定會不會引發教師靜坐事件愈演愈烈?常委局長說,你放心吧。有人拼盡全力保駕護航呢!老鄺說,你這是自己誇自己。常委局長說,我沒誇自己,我是誇楊副市長。老鄺一愣,“哈哈”笑了起來。
常委局長說:“今天一早,她就給我電話了,叫我派幾十個警察給她,她要對幾個重點學校進行深入調查,一定要揪出幕後主使。”
老鄺說:“不是說,這事不好查嗎?”
常委局長說:“嚇一嚇嘛!”
老鄺又笑了起來,問李向東:“這一定是你的主意吧?我想,楊副市長沒有那麼奸詐!”
李向東說:“對付這種上訪,我是有經驗的,即使沒具體負責,也聽說過的。臨市五個億事件,上訪事件每天幾起。”
他說,什麼樣的人沒上訪?公務員,經濟待遇好的工職人員沒上訪。他們躲在後面搗鬼,也不敢站到前面來。怕什麼?怕處分,怕經濟處罰,更怕丟了工職。
他說,現在這種狀況,教師這種待遇,還跑到教育局門口靜坐,要求提高自己的待遇,膽子也太大了。
秘書長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他說:“鍾市長會不會也像以前那樣,在經費上卡我們?他一句市財政沒有錢,就什麼也實施不了了,我們的設想方案,我們的決策就成一張白紙了。”
常委局長說:“我看他沒那麼膽量。如果,他卡着不兌現,我手下那些警察就不會放過他。”
李向東也笑笑說:“其他事我不敢說,但這事絕對不會。他卡的不是我們,而是全體幹部公務員。我想,他拖一個月可以,拖兩個月可以,第三個月,他就不敢拖了。他這是跟全體幹部公務員作對!”
這麼說時,李向東突然意識到秘書長還有一層意思。他在提示李向東,要向李向東索取個人好處。
李向東說,這一次,很感謝大家的支持,但是,不能因爲這一次成功,就盲目樂觀,以爲我們無所不能,我感覺,我市委書記這把椅子還沒完全坐穩。
李向東說,這只是第一次交鋒,沒人會那麼輕易言敗的,鍾市長更不會。後來應該還有更難的事等着我們。因此,我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給予我大力支持。
常委局長說:“你說吧!還需要幹什麼?”
李向東笑了笑,說:“還沒想到要幹什麼呢!也不適易再幹什麼!”
他不想把鍾市長逼得太急,想要讓鍾市長先有一個接受這次失敗的過程。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他不想招惹太大的麻煩,與老常爭鬥的經驗教訓還歷歷在目。
李向東把秘書長留了下來。
他說,這一次,你是第一大功臣,爲設想方案化了許多心血,跟鍾市長爭辯,不怕得罪人。我很感謝你!到底是多年的搭檔,關鍵的時候,還是自己人發揮了作用。
他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以後,別再熬夜了,那些文字方面的工作,能自己不幹的自己就別幹了,讓年青人去幹。你把把關就行了,什麼事都自己幹,哪幹得了那麼多?
他說,以後要乾的事還很多,你還這麼親力親爲,再有什麼擔子,我也不敢往你這肩膀上壓了。
李向東話只說到此,就不再說了。他要秘書長去猜他話裡的意思,去猜他會給秘書長壓什麼擔子。
秘書長想要挑什麼擔子,往往就會主觀地認爲李向東會給他壓什麼擔子。到時候,未必能挑到那擔子時,卻是你秘書長自己想當然,並不是李向東曾給過他什麼承諾。
李向東不想把辦公經費的審批權交給秘書長,至少,他懷疑他的動機,對他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