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老餘多年來已經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每天有事沒事都回辦公室坐一坐,沒事的時候,就看看報紙,或把市委秘書長,市政府秘書長司徒叫到辦公室來聊一些看似不重要的話題。
這兩人是市委市政府的重要角色,官不大,但臨市有什麼事,各位領導在幹什麼,乾的怎麼樣?有關單位都會向市委辦或市政府辦反饋情況。自然,市委秘書長、市政府秘書長便是知情人了。和他們聊着聊着,就能有意無意地捕捉到一些重要的信息。
當然,漸漸地,這兩位秘書長也意識到了老餘與他們閒聊的心思,談話內容也就變得有目的了。
李向東和兵總敲門進來的時候,老餘正在看報紙,把報紙鋪在茶几上,人也像趴在茶几上,那樣子便有點像一位指揮員在看軍事地圖,研究下一戰役的行動計劃。他擡頭看了李向東和兵總一眼,就把老花眼鏡摘了。
他隨口問:“有事嗎?”
晚上,李向東是不會到老餘辦公室來的,既然來的,定是有事了。老餘說,坐吧,坐吧。說,我是不喝茶的。我這裡可沒有什麼好茶招呼你們。李向東要兵總向老餘彙報他們剛纔商量的事。
老餘靜靜地聽着,然後問李向東:“你的意見呢?”
李向東說,我們要相信我們的幹部,但是,又不能不有所提防。他說,企業現在這種狀況,如果說,不考慮自己的問題,不考慮自己的出路,是不實際的。上次,企業員工上訪事件,我就覺得,問題可能與食品公司的上層有關。這個時候,人的意識是很脆弱的,往往會做出一些平時不會做的傻事。
老餘說:“我很同意李市長的看法,我們必須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他說,五個億事件的起因,我們倒下了那麼多幹部,不能不說與我們平時重視的不夠,與我們沒有相應的措施有關。
他說,共產黨的幹部有一種放任的現象。我們爲老百姓做事,更多取決於個人修養,個人覺悟。爲人民服務,怎麼爲人民服務?並沒有一個量化標準,*的是一種自覺和覺悟。
他說,雖然,我們也有監督,但監督的力度還不夠,官越大,監督的力度就越薄弱,自己約束自己的程度就更多一些。
李向東點點頭,感覺老餘看問題的眼光就是不一樣,把問題看深看透了。
老餘問:“你們有什麼想法,我先聽聽你們的。”
李向東心裡感到踏實了,知道老餘心裡已經有底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每一個領導在談自己的意見前,總是要聽聽下面的看法,一則看看手下人的水平,一則也看看手下的看法有什麼可取之處,補充補充自己的意見。於是,李向東就看了一眼兵總。
這也是一種不成文的程序,談意見總是先從下面談起。
兵總臉上便有些尷尬,說,我還沒想到,還沒想到。沒想到也是要說的。他就說,我想,明天一早,我找那幾個副總談一談,給他們打打預防針,讓他們知道書記、市長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
李向東沒想到兵總就這麼一句話,他還想在他談自己看法的時候,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呢,兵總卻停嘴了,不再往下說了。老餘把目光轉到李向東臉上,李向東掩飾地咳了一下,挪了挪身子,坐定了,讓自己靜了靜,多少爭取到了幾十移的時間。
他說:“我認爲,應該從幾個方面入手。”
到底是幾個方面,李向東也不知道。以前說話,總是很準確的,三個方面就是三個方面,四個方面就是四個方面,但現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說幾個方面,反正就順着思路往下說吧。
他說,跟那幾個副總談是必要的,不但只是打預防針,有必要敲打一下,話可以說重一點,至少,得起到一種震懾的作用。
他說,那個朱老闆,也要敲打,要讓他知道,我們已經意識到了,已經有所防範了。如果,他不正正經經做生意,我們將有可能會撤消與他合作。當然,話可以說得婉轉一點,只要他聽明白就可以了。
他說,還要一點,我想,應該有一個強有力的可行的監督。對參與談判人員,要監督到位。至於怎麼才能監督到位呢?這個還沒想出來。
老餘說:“很好,很好。我的意見和李市長的差不多。”
他說,朱老闆那是應該要敲打敲打,生意人就要正正經經做生意,不要總把心思放在別的地方,不要總想些陰招損招。這個,李市長,你去跟他談。
他說,前兩天我纔跟他談過,那時候還沒意識到這些,沒談到這個問題。現在又找他談,反而會讓他覺得我們有點不*譜,想到什麼說什麼,婆婆媽媽的,思考事情把握事態發展不透徹。
他說,至於怎麼說?你就有什麼說什麼,不要怕他不能接受。明說了,我們就是不允許這麼幹,我們已經聽到一些風聲了,直接就告訴他,叫他收斂,別幹那種事。
老餘說:“食品公司內部也要敲打敲打。”
他說,我看,不但要找那幾個副總談,還要來點狠的。李市長剛纔也說了,上一次員工集體上訪的事,原因可能出在那幾個人中。我也這麼認爲,當時想,這事既然解決了,也就不追究了,這種狀況下,有點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說,現在看來,應該追查下去,把那個人找出來。至少可以起一種震懾作用,讓大家看一看市委市政府的態度。誰要在這個事情上,不管是反對收購兼併,還是想要趁這個事得點個人好處,都是不允許的,都要嚴肅處理。
他說,這個事,就由兵總去查,一定要查清楚。而且,要快。
老餘說:“至於如何保證談判能公平公正進行,既不損害朱老闆的利益,也不讓他損害我們的利益。我想應該擴大知情權,增加它的透明度,讓它在一種相對陽光的環境下進行。”
他說,我是這麼想的,談判人員還是那麼幾個人。我們不可能把談判桌都擠滿,那沒有意義,到了談判桌,說話的還是那麼幾個人,人多嘴雜,反而什麼也談不了。但是,我們要在談判桌外,成立一個審覈小組。
他說,這個組織可以把企業一些中層骨幹吸收進來,可以把一些熟悉食品行業的人吸收進來,有可能的話,也可以把已退休的食品老同志吸收進來,大家一起研究評定朱老闆提出的要求,研究探討朱老闆可能潛藏的玄機。
他說,一則可以杜絕行賄受賄,人一多,面一廣,看看朱老闆怎麼行賄,行賄誰,他有錢就來吧,有本事把所有人都收賣了。一則也可以發揮集體智慧,我們要用集體的智慧戰勝他。他挖空心思地想辦法對付我們,我們哪有那麼多時間應付他。李市長不只是負責這個事,他還有更多的事要忙,兵總你也不是就單忙這個事,收回一把刀的工作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企業員工的思想工作也等着你去做。所以,就搞人海戰術,就用人多欺人少,讓他以一對十,甚至對二十。
老餘說:“這種形式,聽起來可能會覺得亂,但是,只要操作得好,人員選擇的好,人數控制的好,應該不會成問題。”
李向東眼前一下子透亮了許多,對完成這項工作心裡更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