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工作應酬的舞楊曉麗跳得多了,已經有了一種習慣,身子總繃得緊緊的,擔心捱得太近,移動舞步時,會碰到什麼地方,雙眼望着前面的某一個不存在的點,不好意思看對方的眼睛,時不時屏着呼吸,害怕對方嘴裡呵出來的酒氣和煙味混雜的異味。
李向東捏着她的手,摟着她的背,她的身子卻軟了,放鬆了,所有的顧忌都消失了。其實,一般的跳舞,女的不必跳得多好,只要放鬆,只要腳步輕盈,遇着舞跳得好的舞伴,就能很自如地推着她向前,拉着她後退,撥着她旋轉。李向東便是那舞跳得很好的舞伴,就讓楊曉麗在舞曲裡跳出一串串優美的舞姿。
她看着他的眼睛說:“想不到,你的舞跳得這麼好!”
李向東也看着她的眼睛,說:“我們第一次跳舞嗎?”
她問:“以前跳過嗎?”
李向東說:“不知道。”
她說,應該是第一次。她說,這種舞跳得多了,但是,第一次有跳舞的感覺。她說,和你跳舞很輕鬆,也不要怎麼想,只要按你的示意跳就行了。
楊曉麗這話是由衷的,卻未必是事實。
或許,她遇過舞跳得比李向東還好的舞伴,然而,因爲她的種種顧忌,身子繃得太緊,人家並不能跟她輕鬆自如地跳。
跳了舞,副市長又要李向東和楊曉麗唱歌,李向東就擺手了,說,唱歌不行,我唱歌不行。他想起黃曾戲笑他,說他去唱卡,一首歌化了好幾萬也沒學會。
他說:“你和楊曉麗唱吧!”
副市長就和楊曉麗唱。還沒開始唱,他就拿着麥克風說:“大家跳舞,大家跳舞,別坐着。”
於是,局長們就和那些幼師們跳舞,先是臨市的女副局長過來請李向東跳舞,後那青年點的副校長也過來請李向東跳。她們都說,李市長的舞跳得真好,說想不到你會跳得這麼好。再後來,幼師們也來請李向東跳,他不會唱歌,但每一首歌都少不了他,每一次音樂響起來,總有人邀他跳舞。開始,大家是出於一種尊重,出於一種禮貌,到最後,多少就出於本意了。
說老實話,那些幼師是有點不願意參加這種所謂的聯歡晚會的,這明擺着是要她們來陪跳舞,但是,真要點名叫着誰了,誰又能不來呢?是校長點的名,是教育局局長的指示。
既然來了,不跳也不好,還要很禮貌地主動請那些官們跳。遇着不會跳的,踏正步一樣,不僅對方累,自己也累。遇着會跳的,也好不到哪去,就懂幾個基本步,跳着跳着就乏味了。
遇着李向東這樣的官兒,舞跳得這麼好,似乎並不多,真能有一種跳舞的享受,於是,幾個舞跳得好的幼師就搶着跟李向東跳。她們不僅跳,有時候,還提出這樣那樣的要求,問李向東會不會?有李向東會的,就施展了一番,有的李向東不會,稍着解釋,李向東就領會了,就試着來那麼一回,默契得竟一點不像初次合作。
那些幼師們都知道是來跳舞的,舞又跳得好的,多穿着裙子,或長裙,或短裙,一個個就被李向東旋轉得鳥兒似地滿舞池飛。
別人相形見絀,也不大敢跳了,整個舞池似乎就成了李向東的天下。
楊曉麗和李向東跳了第一支舞,就被冷落了,坐在那裡看李向東在舞池跳得很開心,心裡不由得酸酸的,想你李向東見了女人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想你李向東當市長助理的時候,身邊有綺紅和小姨子陪着,到這邊當市長了,想巴結你的人多得數都數不清,身邊會沒有女人嗎?
這時候,李向東想起了什麼,出去打電話。
他想起了陳小雨,想這麼多年青漂亮的幼師在這,叫他過來認識認識。
這幾天,陳小雨正在趕寫李向東準備召開的全市動員部署大會上的講話稿。那稿子起草了兩遍,李向東都不滿意。其實,也不不關陳小雨的事,主要是這幾天,李向東總有一些新想法,總要把那些新想法寫進稿子裡,陳小雨只得一遍遍地修改,改到後來,覺得不能只是改了,要重新搭架,重新起草。
別人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就只有這個講話稿還沒定下來,所以,陳小雨心裡很急,李向東讓他過來時,他有點不願意,說:“稿子還沒出來呢?”
李向東說:“沒出來就明天寫,後天寫,今晚休息別寫了,過來跳舞。”
他的意思是後天把那稿子寫出來也沒關係。但陳小雨不這麼想,他想,他不能落在別人後面,不能讓別人說他寫個講話稿竟寫了多少多少天。這不是在否定他的能力水平嗎?
李向東說:“我這也是任務。”
他說,滿眼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比那小倩漂亮得多了。
他說,過了這個村,你就沒那個店了,你不過來,別到時候說我不關心你。
李向東是在曬臺上給陳小雨打的電話。從那酒店的小廳出來,是一個曬臺,曬臺種了花呀草的,露天擺着桌子塑料椅子,像一個空中花園。李向東便坐在椅子上打電話給陳小雨。
他說,你不會還想着那個小倩吧?告訴你,你已經沒戲了。
他說,你怎麼能一條路走到黑呢?怎麼能一棵樹上吊死呢?
他說,快點過來,馬上過來!
李向東哪裡知道,楊曉麗已走到他身後,把他這幾句話都聽清楚了,回過頭來,就見楊曉麗冷笑着看他。
他問:“你怎麼出來了?”
楊曉麗說,心裡太悶,出來透透氣。她說,在跟誰打電話?李向東說,陳小雨。說是他從地級市帶過來的。她說,你怎麼知道他和小倩沒戲呢?小倩跟他沒戲又會跟誰有戲呢?李向東說了陳小雨喜歡小倩的事,又說了小倩不會喜歡他的事。她就說,你對小倩很瞭解嘛。李向東感覺楊曉麗那話酸溜溜的,就說,我也好久沒見過她了。
楊曉麗說:“你還有時間見她問?你到了臨市,天天鶯歌燕舞,還能想得起誰?”
李向東說:“你真冤枉我了,我哪有天天鶯歌燕舞。”
楊曉麗說:“你不要告訴我,今天是第一次吧?”
李向東說:“還真是第一次。”
楊曉麗就笑了,說:“你覺得我會相信嗎?那些漂亮的女孩子跟你那麼熟,跟你跳舞跳得那麼默契,會是第一次嗎?”
李向東說:“我怎麼說,你才能相信呢?其實,你也知道,這完全是一種官方組織的活動。”
楊曉麗說:“官方組織也可以別有用心呀?也可以爲了討好市長,很精心地策劃呀?”
李向東說:“你多心了,你太多心了。如果,今晚不是你們過來,我根本不會參加這樣的應酬。”
楊曉麗說:“那倒是我的錯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說,我知道,我怎麼說也說不過你。嚴格地說,你是我的師傅也不算過,我一個小徒弟怎麼說得過師傅呢!
這麼說了,楊曉麗就回那小廳了。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李向東有一種衝動,想衝上去一把把她拉回來,一把把她拉進自己懷裡。他要對她說,你不要誤會好不好?你不要這麼大的醋意好不好?我和誰都沒有關係,我只想要和你有關係。他想,她肯定會掙扎,肯定會說,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他當然不會放,不僅不會放,而且還會更緊地抱着她,更緊地抱着她那很讓他着迷的身子。他想到她很挺拔的胸,很纖細的腰,很肥大的臀,想它們很緊地貼住自己時,就會感覺到那些部位很富有彈性的柔軟,心裡的血彷彿便沸騰起來。
他沒有這麼做,不能這麼做,不敢這麼做!
雖然,曬臺這邊沒有燈光,但是,在小廳裡也能看到這邊,小廳與曬臺相隔的墻是透明的,從這裡可以看到裡面人影綽約,同樣的,從那裡也能看到這邊的人影。
李向東很努力地壓抑自己,剋制自己,眼光光地看着楊曉麗拉開小廳的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