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李向東再忙也不會忙忘了楊曉麗。他知道楊曉麗並沒有什麼男人,知道楊曉麗是愛他又怕他,因此,不敢接近他。他要打消她怕他的念頭,他要告訴她,他並不是她想像的那種男人,現在,他身邊並沒有女人。
從臨市到市(縣)的距離不遠,半個小時的車程,下了班,再趕回市(縣)吃晚飯,也不覺得晚。然而,李向東沒有約她一起吃晚飯,沒想馬上就與她面對面談。那個晚上,去她家時,她對他那種遠隔千里的冰冷還讓他心有餘悸。
他只是每天晚上都給她電話,和她在電話裡談。他想,這樣她就不會怕他了,不會防色狼一樣防他了。他和她什麼都談,談綺紅,也談小姨子,他要向她袒露自己,讓她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那種身邊有很多女人的人。
開始,她還不無嘲諷地說,你還不色嗎?你還不花心嗎?你還不夠貪嗎?她說,我真不明白,那個什麼綺紅,還有小姨子,怎麼就會做出那樣的決定,怎麼就能與你和平相處。這麼說時,他聽得出來,她話裡是酸酸的。
後來,說到小姨子爲什麼會離開他,綺紅爲什麼進了監獄,楊曉麗就有些被感動了,就說,李向東你不是人,你真不是人,這些好女人,都被你害了,被你一個個害了。她說,如果你就真心對一個,她們會是這樣嗎?不管你和綺紅也好,和小姨子也好,她們都不會這麼慘!
李向東就說,我不是人,我自己也覺得自己不是人。我知道自己有多壞,有多醜陋。他說,我再不會幹出那種事了,再不會隨意傷害那些喜歡我的女人了。楊曉麗就不說話了。他想,她已經聽明白他那話裡的意思了。
再後來,他就說小倩的事,說小倩從市(縣)追他追到地級市,說自己對小倩一直遠而避之,說自己如果真是那種色男人花心男人貪男人,他會那樣嗎?即使綺紅進了監獄,小姨子飛機失事,他身邊沒有女人了,他也沒有想要和小倩有什麼干係。
楊曉麗就說,你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好,說得那麼聖潔。她說,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是不敢碰那小倩,小倩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我還不清楚嗎?你碰了她,是怕她給你添麻煩,是怕她影響你,影響你在官途的升遷。
李向東就不說話了,心裡想,楊曉麗真把自己看透了。當初自己不敢碰小倩,的的確確有這方面的顧慮。這麼想,他就有點擔心小倩會對張志東有什麼不利。春節都過了那麼久了,也不知張志東怎麼樣?也該去要看看張志東了,至少,也得給個電話他吧?
楊曉麗在電話裡問:“你怎麼不說話了?你還在嗎?”
他說:“在,我在。”
楊曉麗就說:“是不是說到你痛處了,不敢回話了?”
李向東就笑了起來,說:“你說吧,有什麼難聽的你都說吧!我就是想要聽你罵我,才每天都給你電話。”
他說,我發現,你以前從沒罵過我。認識你那麼多年,就這幾天聽到你罵我。我這人賤呀,當了市長沒人敢罵我了,心裡不舒服,就想找個人罵我,找來找你,覺得只有你會罵我,有資格罵我,所以,每天都想給你電話。
這次卻輪到楊曉麗不說話了,耳朵裡就只有電流“嗡嗡”的聲音,李向東不由得心兒跳了跳,想自己那些話是不是太輕挑了,想楊曉麗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不是什麼話都可以亂說的。想她不會又開始懷疑他輕浮,喜歡對女人油腔滑調吧?
他問:“還在嗎?”
楊曉麗說:“還在,在聽你怎麼討女人歡心呢!”
李向東就笑了,說:“以後不敢了,不敢在楊市長面前輕薄了。”
楊曉麗說:“我真有點懷疑你是不是李向東,是不是李市長。”
李向東說:“我是呀,我怎麼會不是呢!”
楊曉麗說:“這就是你的本性吧?就是你最本質的東西吧?因爲你在官途,所以不得不隱藏自己,不得不讓自己像一個正人君子。”
李向東不想解釋,解釋也解釋不清,心裡想,這還是楊曉麗嗎?是那個在巖洞裡遇到困難就很無助,就哭哭啼啼,很脆弱很女人的楊曉麗嗎?
他想,他們再不能談下去,再談下去就索然無味了。掛了電話,李向東還在想,想這楊曉麗還防着他,還戴着面紗,想要解除她對他的誤會還遙遙無期。
洗了澡出來,李向東坐在工夫茶具前泡茶,就想起了張志東,就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電話給他。
他問:“你方便嗎?”
張志東反問:“有什麼不方便?”
他說:“不會干擾你的好事吧?”
張志東說:“我有什麼好事?”
李向東就笑了起來,說:“還跟我裝?跟我裝不知道我那話裡的意思。”
張志東也笑了,說:“既然怕干擾我的好事,就別打電話過來。”
李向東說:“你以爲我想打呀?我是沒辦法纔打的。白天你大市長忙,現在晚上也忙了。我打電話給你也不敢,都多久了?我怕再不給你電話,你會罵我沒良心,當了個小市長,就把大市長給忘了。”
張志東說:“那你就知趣點,長話短說。”
李向東說:“我還是掛了吧!”
張志東說:“你真沒別的事?”
李向東說:“沒有,就是報個到。正一個人坐在這裡喝工夫茶,想起我們經常在一起喝工夫茶那會兒,所以,就想給你打個電話。改天到地級市開會,再去拜訪你吧!”
張志東說:“隨你隨你,別罵我重色輕友就行。”
李向東說:“我就是想罵,也不敢罵呀,就是想在你背後罵,也不能亂找個聽衆,罵領導泄露領導的秘密呀!”
兩人便一陣“哈哈”大笑地掛了電話。
喝了一泡茶,手機響了起來,竟是楊曉麗打過來的。她問,剛在跟誰通電話?老是佔線。李向東說,跟張志東說了幾句。他問,不會以爲我跟女人煲電話粥吧?她說,煲不煲也不關我什麼事!李向東就笑了,問她在幹什麼?她說,在牀上呢?她說,想來想去,真不知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李向東說:“要不要多瞭解一些?”
楊曉麗說:“我不想聽你那些女人的事。”
李向東說:“我也不說了,以後都不說了。”
他就說工作上的事。說五個億,說老餘,說司徒,說兵總,說朱老闆。說這些的時候,他說得很徹底,對方是怎麼對自己的,自己是怎麼想怎麼做的,一點也不保留。他相信楊曉麗不會告訴別人。至於她會怎麼想,她認爲他是怎麼樣的人,就由她去分析去思考。反正他想讓她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就不能只告訴她結果,還讓她知道他走向這個結果的心理過程。他很自信,她聽了分析了會更喜歡他的。
她說:“都幾點了?”
李向東看了看時間,說:“快一點了。”
她說:“怎麼這麼晚了?”
李向東說:“睡吧?”
她說:“睡不着。”
他說:“你不會想要談到天亮吧?”
她就在電話裡笑,說:“那就睡吧!”
這晚,李向東做了一個夢,夢見楊曉麗向他走來,她說,你的辦公室好寬呀!她說,你晚上就一個嗎?她說,你不會帶女人到你這來吧?她說,你一定不敢,臨市人民都看着你呢,看着他們的市長有沒有幹壞事呢!這樣,她就看着他笑,笑得他很想抱她,但是,又不敢,怕她說,你原來真是這樣的人,真是又色又花心又貪的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