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時時會想起一個人,想起那個被他懷疑是否對他忠誠,卻又能幫他做事的小劉。
很自然地,李向東便也想在新環境裡特色一個像小劉一樣的年青人。他不會在那些剛參加工作的年青人裡找,那些人什麼都不會,連說話甚至都會臉紅。他要找就找那些在機關工作五年左右,有一定工作經驗,獨立思考能力強的人。
這麼想,他又覺得有些相排斥,獨立思考能力強的人必然有自己的想法,必然就不好掌控。許多事都是互相矛盾的。這時候,李向東已多多少少原諒了小劉,或許,正是因爲離得遠了,感覺到了他的重要,也想清楚了一些事,纔會改變以前的一些想法。
在一個飯局上,酒正喝得壯烈的時候,一位局長提到了自己的兒子,說他那兒子也在他們市政府辦工作。酒喝到相當程度了,就搭着李向東的肩很兄弟哥們的樣子。
他說:“你幫我好好管教他,該罵就罵,該打就打。我不怕你厲害,就怕那傢伙不成器。”
李向東笑着說:“你放心,你放心,教人的事我不會,打人倒還可以。”
那局長愣了一下,就擂了李向東一拳,說:“行,行,你就狠狠地打。那小子就是欠打,從小嬌養慣了。”
回來的路上,李向東就問其他人,那局長的兒子在哪個科室,叫什麼名?有人便告訴李向東,說那人叫陳小雨,各科室都呆過,但各科室都呆不久。李向東便知道這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但還是問,爲什麼?於是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述說那劉小雨。
他們說,陳小雨這人太散漫,太沒有責任心,成天上班遲到早退,什麼事都不主動幹,有事要他去幹,他也儘量推,確實退不掉了纔去幹。
他們說,他還不是因爲他老爸是局長,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裡,秘書長們不理他,科長主任叫不動他,所以,哪個科室都不歡迎他,每個科長主任攤到他,都叫苦連天。
他們說,一班科員聚在一起說話聊天,他卻從不搭話,從不參與,就是班前班後的抹桌拖地,他也坐着不動,拖到他腳下了,只是擡擡腳。科長主任還會說一句客氣話呢,他連個屁都不放。
李向東心裡想,他應該不僅僅是散漫,責任心不強的問題,應該屬性格怪僻。這樣的人,怎麼能來市政府辦公室工作?市政府辦公室是一個涉及到各部門單位的機構,人來人往不說,單是每天打電話發通知,就無數,弄個性格怪僻的人進來,不說影響工作,單是形像也被破壞了。比如,打電話不和氣,有人來不理不睬,人家就會以爲市政府辦公室的人官氣重。
他問:“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有人說,也不是,他剛來的時候,還是很活躍的,很願幹事的,只是這兩年變了,變得完全不像一個人了。
李向東問:“爲什麼呢?”
大家就都不說話了。
李向東笑了笑問:“怎麼又停口了?”
有人這才說:“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們市政府辦都覺得這是一件醜事,是全市政府辦的一件恥辱,都不願再提。”
李向東說:“有那麼嚴重嗎?”
那人說,那一年,聽說他要結婚了,大家都替他高興,都問他那個新家還缺點什麼,準備湊份兒買了送給他。
那人說,他那個新婚,長的也還可以。你不知道,我們市政府辦有一個好的傳統,每年春節前,都要開一次家屬會,都要請家屬們吃頓飯,感謝家屬一年來,對我們的支持,對市政府辦的支持。市政府辦是一個工作沒日沒夜的單位,所以,家屬對我們的支持和理解很重要。那幾年,他總帶他的女朋友參加家屬會,大家也都熟,都笑他女朋友下一年來,就是名正言順的家屬了。
那人說,那曾想,陳小雨突然就和他女朋友分手了。他女朋友當然不願意,就跑到單位來找人,跑到單位來吵,跑到領導辦公室,要領導好好教育陳小雨,說陳小雨是陳世美,把她睡了,又不要她了,又有新歡了。
那人說,誰也沒想到,他女朋友翻起來臉來,什麼都不怕,在單位吵不夠,又到婦聯去吵,說市政府辦官官相護,要婦聯出面維護婦女們的權益。那段時間,整個市政府大院都知道這個事,都知道市政府辦出了個陳世美,市政府辦凌強欺弱。
那人說:“我說的話可以重了,但陳小雨拋棄了多年的女朋友卻是事實。他就是那時候開始,變得沉言寡語,變得不合羣,變得怪僻什麼事都不聞不問不理不幹了。”
李向東問:“後來呢?他結婚了嗎?和後面那個結婚了嗎?”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說話。
李向東問:“不會是沒結婚,兩個都不要了吧?”
大家說,可能是吧?那以後,大家都不問他這事了。
李向東沒再說什麼。事情不能說都瞭解清楚了,所以,也不便於表態。
第二天,他見到了陳小雨。其實,以前就見過的,只是沒太留意。這天,李向東多看了幾眼,覺得這個陳小雨長得還頗有些模樣,高高瘦瘦的,一點沒有高官子弟的橫蠻,倒有幾分文弱書生的氣質。想如果不是聽了關於他的事,單從這相貌選人,他李向東也願意把他弄到市政府辦公室。
李向東和一位副秘書長談起陳小雨。那副秘書長嘆了口氣,不無可惜地說,廢了,他真廢了。想不到,他廢在女人手上。
他說,他是我招進來的。或者說,是我一手招進來的。那時候,還沒有什麼招考公務員的程序。只要看中了某一個人,就可以直接把他調進來。市政府辦這樣的部門,有這個權力,人家也想進來。
他說,我是很反對現在這種招考公務員制度的。讀書好,會考試就能當好公務員嗎?未必吧?雖然,以前那種招人的方法也有弊端也有漏洞,但真心要招人的話,可以說是招一個一個準。
他說,那時候,市政府辦需要筆桿子,我們這些部門,筆桿子只很需要的,那時候,還沒什麼電腦,寫材料都用筆,所以,能寫的人都叫筆桿子。招他的時候,是很認真地特色過的,並沒有太考慮他的父親是誰。當然,也不是沒考慮,至少政審的時候是考慮的,想這樣的家庭做出這麼個人,可見家庭對他的管教,可見他對自己的約束和高要求。
那副秘書長說:“我們是先徵求市文聯的意見的,要他們特色幾個業餘作者,學歷大專以上,年紀在三十歲以下。市文聯給我們推薦了三個。陳小雨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說,三人寫了簡歷,把自己在報刊上發表的作品都交上來了。陳小雨在這三人中,不算是最突出的,但是,見面的時候,陳小雨就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僅能寫,還能說。
他說,在市政府辦工作,光能寫不行,還要能說。到基層調研,不能只是帶杆筆下去,還得帶張嘴,要能說,把自己的意圖告訴別人,聽完人家的彙報,再進行必要的點評。點評就是考一個人的反應,能不能在較短的時間內,把聽到的東西經過自己的思考,再反饋出來。
他說,好多人能寫,但只會趴在桌子上寫,慢慢思考,慢慢寫,不給他一定的時間,他就想不好,寫不出來。所以,能寫的人未必能說。陳小雨是能寫也能說。可以說,只需要一個相對短的時間,就能獨立工作的人。
那副秘書長說:“所以,我們選定了調陳小雨進來。事實也證明這個選擇是正確的,他來市政府辦半年,應該是半年吧,就已經可以獨立工作了。”
他停下來,喝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