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麗對醫生是很敬重的,但是,她自己也說不清是錯覺,還是真有其事,每次和他們在一起,鼻尖總似飄着一股蘇打水味,聞到那味,她的頭就脹脹地發暈。
虹虹問:“怎麼會這樣呢?你和我在一起也聞到那味嗎?”
楊曉麗說:“這倒沒有。可能你灑了香水,把那味給蓋住了。”
虹虹說:“你這是錯覺,只要你接觸多了,就不會有這種錯覺了。”
楊曉麗笑着說:“只怕是習慣了,麻木了。”
虹虹也笑着說:“習慣不就好了嗎?麻木了不就好嗎?這就說明你接受了。”
她說,你應該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這次這個,我保證你會看上的。
她說,我這次要給你介紹的是一個主治醫師,三十五歲,剛從外地調來的,個兒高高的,臉兒白白,斯斯文文,卻不戴眼鏡。
楊曉麗說:“算了,你別瞎操心了。我想,我和你們醫生是沒什麼緣分的。”
虹虹說:“我呢?我和你沒有緣分嗎?”
楊曉麗說:“我說的是那種緣分,不是我們這種緣分。”
這麼說了,她也就沒往心裡去,加上這陣,忙邊遠鎮安裝有線電視工程,很快就把這事給忘了。
本來,安裝有電視對鄉村來說是一件好事。但是,村民們覺得還不夠好,覺得政府要幫扶他們,就應該徹徹底底地幫扶,把所有的費用都免了,否則,就不讓安裝人員進村。
楊曉麗哪想到會有這麼不知足的要求,一時竟想不出解決的方法。手下一幫人見副臺長一副茫然的樣子,先還議論,說那些農民覺悟太低,說鎮政府也不做好農民的工作,也說楊曉麗不是當領導的料,遇到這點事就六神無主,後來乾脆也不說也不急了,坐在村口榕樹下打撲克牌,慢慢等楊曉麗下指示。
這時候,楊曉麗卻想起了李向東,想如果他在,他一定會幫她,一定能想出解決的辦法,一定能利用他的威嚴鎮住那麼不讓他們進村的村民。
一連幾天,他們都這麼僵持着,直到有一天,鎮委書記下鄉調研經過,遠遠地看見電視臺的人呆在村外,就打電話給楊曉麗問怎麼回事。聽了楊曉麗的反映,他忙打電話給分管這項工作的副鎮長,要他馬上放下手頭工作,帶上社會事務辦的工作人員全力以赴這項電視臺,認真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
他要楊曉麗他們,靈活一點,不要只是從技術上考慮安裝的便利,更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安裝。哪些村思想通的就安裝,思想不通的先放下。
他說,先易後難嘛!
他說,這樣,從技術上說,可能會有點難度,但是,思想工作得慢慢做,如何,這麼卡住了,反而讓不想安裝的那些村妨礙了想安裝的那些村。
他說,其實,把想安裝的那些村安裝好了,會起到一種宣傳作用。有線電視的畫面清晰,節目多的好處就會深入人心,反而會促進那些不想安裝的村,爲做好羣衆工作發揮積極的作用。
楊曉麗聽得滿臉發熱。雖然,鎮委書記沒有一句責怪她的話,但是,她聽得出來,他對她是很不滿意的。後來,楊曉麗的手下也暗下議論,說楊曉麗不該撇開鎮政府,不該不依靠鎮政府。
他們按鎮委書記的思路進行施工,果然就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安裝工作全面鋪開,原來一些不想安裝的村也改變了態度。
這時候,楊曉麗雖然鬆了一口氣,心裡卻很不好受,想自己在這件事的處理上,顯得很笨拙,沒有太多想法,想自己和那鎮委書記比,水平真是差了好大一截,想自己好歹也算是一個領導幹部了,也經過兩年下基層的鍛鍊,領導水平卻沒有提高,幾乎還停留在以前當主持當策劃的層次。
她很歉疚,感覺有愧於組織,對不起組織給予的培養。
然而,虹虹一刻也沒忘記給楊曉麗介紹男朋友的事,給她佈置了一個別開生面的約會。
又是週末,虹虹一早就打電話約楊曉麗下午逛街。這已是她們多年的習慣了。楊曉麗起初不答應。她想到那個邊遠鎮去看看那些手下工作的進展情況。爲了加快安裝速度,手下連休假日都搭上了,她怎麼好意思休週末,上街逛商場?儘管鎮政府已出面做好了村民的協調工作,楊曉麗的作用變得可有可無,但是,她認爲,在週末的時候,她能夠出現,即使只是袖手旁觀,對手下也會是一種鼓勵。
所以,她說:“我還有事要忙呢,今天就不去了。”
虹虹說:“今天逛街都是爲了你。”
楊曉麗說:“哪一回逛街是爲我的?哪一次逛街不見你大包小包的。”
虹虹笑着說:“這次純粹是爲了你。”
她說,昨晚,我和老公逛了一晚上,自己想要買的都買了,只是看到有一套服裝特別適合你,想帶你去看看。
她說,你今天要是不來,那套衣服可能就會被別人買走了,那時候,你可別怪我。
楊曉麗說:“時裝店會有適合我的服裝嗎?我這種身材,根本就找不到適合的服裝。”
虹虹說:“就是因爲不好找,看中了,我才約你呀!纔要你早一點買下來呀!”
楊曉麗就有些心動了。在挑選服裝這方面,她是很相信虹虹的眼光的。虹虹看中的服裝,往往都很合她的意,且合她的尺寸,穿在身上幾乎就沒有那種讓人看了很顯突出的感覺。
她想了想說:“這樣吧,我上午忙我的事,下午三點趕回來,回來了,我給你電話。”
虹虹說:“都週末了,還有什麼事要忙?你現在當了個什麼破副臺長,都快成工作狂了。”
楊曉麗說:“你不知道我的苦,我看人家忙得輕輕鬆鬆的,我卻總忙不過來。”
上午,楊曉麗就趕去那邊遠鎮,探望她那些週末還在忙碌的手下。大家見副臺長週末還來看他們,還和他們在一起的確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都說領導還想着他們呢,還記掛着他們呢!工作熱情也高漲了許多。
吃了午飯,楊曉麗就往回趕,進了城區,正好是下午三點,就打電話給虹虹,虹虹說,她早在等她了,她說,她吃了午飯就一直在等她。楊曉麗問她在哪?她說,她在她們每次逛了街都要去的那家西餐廳。於是,楊曉麗就風塵僕僕地去那西餐廳了。到了那裡,楊曉麗才知道,虹虹並不是一個人,同桌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那男人一見楊曉麗,就很紳士地站起來,幫楊曉麗拉開椅子,讓她坐下來。他說,我是虹虹的同事。他說,早就聽虹虹說,你是一個很能幹的女強人。
楊曉麗說:“我算什麼女強人!”
她想起處理邊遠鎮安裝有線電視的束手無策,臉便紅了。
虹虹誤會了,以爲楊曉麗是因這個男人而臉紅的,就笑着說:“不用介紹了吧?你們都應該猜到對方是誰了吧?”
楊曉麗愣了一下,這才明白虹虹約她來的真正目的。
那男人說:“不用了,不用了。”
楊曉麗對虹虹的這個安排是有些不悅的,畢竟,她並沒答應她,畢竟,她風風塵僕僕,也不知自己會是一種什麼精神狀態。然而,她不好流露出自己的不愉快,笑着說:“真不好意思,剛從下面鎮趕回來。”
那男人說:“你好忙呀!”
虹虹說:“也不是經常這麼忙,碰巧了。”
她說,其實,她是一個家庭觀念很強的人,只是,當了那副臺長以後,有些身不由己了。
她說,其實,她是不想當那個什麼官的,她只想做一個普通女人,做一個賢妻良母的女人。
那男說:“現在還有這種女人嗎?職業女人都做不了這樣的女人。”
楊曉麗將了虹虹一軍,說:“虹虹就想做這樣的女人,所以,她的業務水平提高不快。不但不快,反而越來越差。”
虹虹說:“你好狠毒呀!你這不是在說我是一個不稱職的醫生嗎?這可是草菅人命的!”
楊曉麗笑着說:“你不是也那麼說我了嗎?”
他們不痛不癢地說笑了一陣,楊曉麗就說要去洗手間。她要去洗手間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趕了這麼遠的路,臉上有沒有留下不潔的痕跡。她並沒想要給那男人留下什麼好印象,只是覺得,這是一種最起碼的禮貌。忙完清潔,楊曉麗洗手間裡打電話給虹虹。
她問:“這就是你給我看中的服裝嗎?
虹虹在電話裡“絲絲”地笑,問:“還可以吧?”
楊曉麗說:“你這不是胡鬧嗎?明知道我不喜歡醫生。”
虹虹說:“你又聞到他身上的蘇打水味了?”
楊曉麗說:“你別這麼說話。你這麼說,他會猜到這電話是我打給你的。”
虹虹說:“你以爲我那麼傻呀!我早不和他在一起了。一接到你的電話,我就離開那張桌,走到門外了。”
楊曉麗就說:“這次,我給你面子,就當遇到你的熟人,大家坐在一起說說話而已。你可別真當那麼回事,別像媒婆那樣,說那些肉麻的話。”
虹虹說:“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介紹你們認識,又沒說硬要拉你們在一起。你們有沒有那緣分,全由你們自己去發展。”
虹虹再回到那餐桌說話就有些分寸了。他們的交談就變得純粹是一種朋友之間的交往了。他們喝着飲料,隨意地聊着,楊曉麗就談到這次安裝有線電視的事,說現在的農民,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明明是在幫他們做好事,但他們卻還不滿意。
那男人就露出幾分鄙夷的神色,說他最看不起現在的農民,現在有能力的農民都離開農村,進城謀生存了,還留在農村的人多是沒文化沒伎倆,離開土地就無法生存的下等人。他說,那次,他就遇到一個農村來的病人,總嫌他開的藥方貴,問他能不能開得便宜點。又想治好病,又想少化錢,哪有那麼好的事!
虹虹也有不少鄙視農民的話題,說了好幾個農民看病不相信醫生的事例。
楊曉麗雖沒有他們那麼多感慨,也覺得農民的確不好交往。
西餐廳是一個很清靜的地方,客人並不多,當初,虹虹選中這個地方就是圖這裡清靜,消費雖然高一點。她說,正是因爲消費高,纔會有這樣的清靜。楊曉麗看看時間,覺得坐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也可以向虹虹交代了,正要提告辭時,卻看見了李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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