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沉默不言。如果,自己真能留在青山市,那就意味着大書記要離開。雖然,他們不在一個層次,沒有謀權篡位的意思,但很明顯還是要擠走大書記。你李向東和誰爭不行,怎麼能跟大書記爭呢?怎麼能把大書記擠走呢?儘管,你未必有實力擠走大書記。
他想,即使,你李向東有這個想法也不行。暫不說涌泉相報,但絕對不能做這小人。這是做人最基本的準則,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你李向東就是當再大的官,再有發揮自己的空間,又有什麼意思?
他說,不行。這絕對不行!
他說,我怎麼能跟大書記爭留在青山市?
他說,大書記那器重我,一步步把我提上來,又在我最艱難的時候,調我去青山市,我怎麼能幹對不起他的事?這次選舉,我意外當選,讓大書記負領導責任,我已經很內疚了。
黃說:“你還是那麼心軟!”
李向東說:“這不是心軟,這是做人的最根本原則!”
黃跟他碰杯,彼此都抿了一口。
李向東說:“大書記有恩於我。”
黃說:“我知道。”
李向東說:“那你就不要再勸我。”
黃說:“我從來就不勸你,我只是說說自己的想法。”
李向東搖晃着手裡的筷子,說:“你不用說,只要是對大書記不利的想法,你就一句話都別說。”
黃問:“你看我像是那種小人嗎?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嗎?”
李向東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已經有些恍惚了,說:“像,非常像!”
黃笑了笑,說:“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了。”
李向東說:“很好,非常好!”
黃說:“你醉了吧?”
李向東說:“沒有。我的酒量你不知道嗎?”
有時候,酒喝得高興,千杯也不醉,但遇到什麼不暢快的事,讓一口氣頂了那麼一下,這酒勁就向上衝了。談到大書記,想到他李向東要麼做小人,要麼從此鑽進冰箱被雪藏起來,他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就有點扛不住酒勁了。
黃說:“我們回去吧!”
李向東說:“不急,酒還沒喝完呢!”
黃說:“再喝就醉了。”
李向東說:“你的酒量越來越差了。”
黃說:“是退步了許多。”
李向東說:“我老實告訴你吧!其實,我早就預感到我能當那個市長。我爲什麼不想告訴大書記呢?我知道,只要他不出來干涉,我一定能擊敗賈保煥當選市長。”
他說,那個賈保煥算什麼東西?青山市沒一個說他好的。也不知省委是怎麼看人的,是怎麼考慮問題的,弄了這麼個人讓他當青山市市長。他們也不想想,這市長是要選舉的,是要人大代表投票的。
他說,整件事,誰都沒有錯,大書記沒有錯,副書記沒有錯,我更沒有錯。但是錯的一方卻偏偏要把責任推到人家身上。換一個人來青山市當市長不行嗎?就不能物色一個多少能讓青山市人放心的人不行嗎?
他說,總之,錯都是下面的人,承擔責任的都是下面的人。大書記要承擔領導責任,真是笑話,他領導誰?領導省委嗎?我讓人大代表選上來了,竟成了殺一儆百的典型,我冤不冤,無辜不無辜?還有那個副書記,我不覺得他有那麼深的城府,他要想玩我,早就把我拉進他那個圈子了。他一直都不讓我進那個圈子,不讓我與拉票之類的事攪在一起。他就是要保證選舉的合法性,就是要讓我當青山市的市長。
李向東說:“你知道嗎?我本來是看中他侄子讓他侄子跟我的,像以前陳小雨跟我那樣,但是,他拒絕了,我問他爲什麼?他說,以後你就知道了,就知道我這是爲你好。現在,我知道了,就是不想讓人家懷疑我和他之間有什麼交易,不想讓人家說,他推我當市長,是因爲我讓他的侄子跟我。”
他說,那是個很不錯的青年人。如果,有那麼一天,我還有那麼點權力,我一定會讓他跟我。我身邊太缺一個像陳小雨那樣的人了。當然,你也跑不了,我要像在市縣那樣,讓你當我的秘書長,幫我打點頭頭尾尾的瑣事。
他覺得心裡很暢快,覺得把心裡憋着的話都說出來了,這些話,你敢在青山市說嗎?你敢對青山市的人說嗎?雖然,他們未必會害你,但你是絕對不敢說的。他覺得還有許多話要說。
李向東說,我有一個預感,預感這一次,我一樣能闖過去。我這個人,運氣好得很,官運好得很。不是嗎?這些年,我升得多快,快得都像坐直升飛機了。而且遇到什麼阻滯都可以一一化解。
李向東說,你是最清楚不過了。市長助理的時候,關進小樓屋了,雖然,那是一個冤案,但那個辦查的老高,好像是叫老高吧?還是讓他查出了女人的問題,他那雙鷹一般的眼睛,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歷歷在目。放在別人身上,可能就過不了這一關了,我卻有驚無險地過來了。
李向東說,跟老常鬥……其實,是他在跟我鬥,開始,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怎麼就成了他的假設敵。那是連命也差點賠進去了,掉進巖洞裡,在街上被砍,到後來,被貶到政協去了,誰又知道我還能重振旗鼓,一百個人,保證有九十九個人說我完蛋了,從此,只有帶領政協委員起立鼓掌的份了。哈哈,哪想到,冒出一個張志東,讓我一下子重見天日,看到了光明。
他說,以後的路,走得似乎順了,似乎沒有那麼多曲折了,但也是埋伏重重,暗藏殺機。你和陳堅搞的那些什麼企業,把綺紅拉進去了,錢沒見賺到什麼,卻把綺紅賠了進去。當時,如果不是綺紅承擔了責任,你們,也包括我都會受牽連。
他說,到了臨市,老餘書記說是放手放權,其實,是叫我去踩陷阱踏雷區,一個不慎,就會被那五個億的包袱壓得擡不起頭。當時,又有誰看好我,就是大書記也說,允許我失敗,我失敗了嗎?我殺出了一條血路。
他說,回到市縣,和鍾市長又鬥得風生水起。如果處理不當,重蹈覆轍,像老書記那樣滾出市縣也不是不可能。後來,張志東案件的牽連,枝子事件暴光,十個李向東也早就下臺了,但我就是那麼好運,一個不小心,大書記把我拉到青山市去了,多多少少還升了小半級,當了常務副市長。
李向東把杯裡的酒喝乾了,嚷着要黃倒酒。
黃說:“沒酒了,兩瓶都喝完了。”
李向東說:“再拿。再到你車上拿。”
黃說:“車上也沒有了,就這兩瓶。”
李向東說:“你真夠小氣的,怎麼就只有兩瓶?”
他說,我告訴你,我大小也是市長,地級市的市長,可不是你們市縣正處級的市長。什麼非官方普升的,合法的就行!
他說,你就這麼接待我,就只弄了兩瓶酒接待我?這規格也太低了吧?
李向東招手叫店老闆過來,叫他要酒。店老闆問,你們喝什麼酒?黃說,算了,不要了,喝醉了。李向東看着黃說,我醉了嗎?你看我像是喝酒了嗎?你聽我說的話,像是喝醉了說的話嗎?他對店老闆說,來瓶廣東米酒。黃還想制止,李向東就說,你別阻止我,你讓我今晚喝個痛快,你不讓我喝茅臺,我喝廣東米酒。我讓大家都知道,你是怎麼接待我的,讓你以後都沒臉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