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最放心的女書記那邊反而出事了。一羣村民直接到市政府大院來上訪了。好像還不只是上訪那麼簡單,他們還打着“還我土地,還我山林”的橫額標語。市信訪局瞭解是怎麼回事時,打電話給女書記,要她迅速趕過來處理,又覺得這事與大項目有關,李向東是主管這個項目的,便也向李向東作了彙報。
那時候,李向東正在組織召開一個工作落實反饋會。與會人員正在聽取小劉的彙報。幾天前,他組織督查科對今年以來,各有關單位落實市政府部置的幾大任務進行了一次全面督查,哪些地方取得了成績,哪些地方還存在不足,哪些單位落實情況較好,哪些單位還強差人意?當小劉談到城西接駁高速公路那段路的建設時,李向東便接到了市信訪局的電話。
他離開會議室,打電話給那位女書記詢問情況。女書記正往市區趕,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李向東說:“情況,事先不是掌握得很清楚嗎?”
女書記說:“我也覺得奇怪。”
她說,李市助,我已經按你的指示去辦了,已經把那幾條村每戶農家的代表都組織去參觀了波浪村,他們看了以後,反響很大,我也就趁這個機會鼓動他們把字都簽了。
她說,我正要向你彙報,向你報喜,那知,信訪局就打電話來了,說出事了。
她說,到市裡上訪的村民是山背村的。這次徵用的地與山背村根本無關,所以,我也沒把注意力放在他們那。也不可能放在他們那。
李向東問:“那他們爲什麼要來上訪呢?”
女書記說:“我也不知道。我想,會不會是信訪局搞錯了?”
李向東反問她:“會有這種可能嗎?”
女書記不說話了。
李向東想,這到底是誰搞錯了?是女書記搞錯了,搞錯了徵地的範圍,忽視了還有山背村?這似乎不可能!是山背村的村民搞誤會了?以爲會徵用他們的地?這似乎也不可能。再者說,就算雙方之間有一方搞錯了,現在這種狀況,也還沒必要發展到上市政府上訪的程度。
那麼,真是信訪局搞糊塗了?
他倒是希望信訪局這邊出了差錯。
山背村的村民上訪,這是事實。不管是什麼事,都與女書記有關,因爲山背村是女書記所管轄範圍,她的村民上訪,她必須趕過來處理。如果,山背村村民上訪的是另一件事,那就與李向東無關了,與大項目無關了。
他對女書記還是放心的。
他主觀地認爲,這次上訪應該與大項目無關。
李向東問:“還在聽嗎?”
女書記說:“還在呢,還在聽你的指示!”
李向東說:“你先了解一下情況。”
他說,會不會與徵地有關呢?暫時還很難下結論,但是,不管怎麼說,有羣衆上訪,都不是一件好事,你必須儘快處理好。
他說,瞭解清楚後,直接給我電話,與徵地的事有關也好,無關也好,你都給我個電話。
李向東又回到會議室,繼續聽小劉彙報。
這件事,到目前爲止,他還沒必要介入,一則這件事還沒明朗,到底與徵地有沒幹系,還不知道。他介入,就顯得草率了,不務正業了。一則即使有干係,即使他的主觀判斷錯了,也還沒到他出面的時候。
前面還有女書記,先讓她去處理,讓她去把問題弄清楚,把矛盾找出來,如果她能解決,就由她去解決,確實無計可措了,他才介入。他介入就必須解決問題,不能再推卸了,再推卸就推到市長、市委書記那去了。
他很清楚他現在所處的位置。
他已經不是馬前卒了,不能再幹馬前卒的事,不能事事都親力親爲,衝鋒在第一線。當然,他也不是最後一道防線,但是,他要求自己要盡最大努力,把問題解決在自己這個位置。
會議結束後,女書記的電話纔打進來。
李向東問:“事情解決的怎麼樣?”
女書記說:“只能說暫告一段落了,問題還沒徹底解決,只是勸服他們回去了,剛送上車。”
李向東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與徵地有關嗎?”
女書記說:“好像有關,又好像無關。”
李向東知道,這事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就看了看時間,說:“我請你吃午飯吧,邊吃邊談。”
女書記說:“這怎麼好意思!”
李向東笑笑說:“只是吃個工作餐,吃市政府食堂。”
女書記說:“我是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我還得趕回去,真不知道,他們還會幹出什麼事。”
她說,整件事,說複雜,也複雜,說不復雜,也不復雜。
她說,說複雜是要回到好多年前,解放初期,山坡地劃分的時候,有一個山坡東面是屬山背村的,西面卻屬另一條村。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屬山背村的那山坡就都屬另一條村了。
她說,沒效益沒有錢的時候,誰都不在乎,劃歸誰就劃歸誰了。但是,這次徵地,就徵到了那山坡。山背村的人就要拿回自己那半個山坡。他們知道這是市裡的大項目,所以,就直接到市裡來上訪了。
李向東聽了,也覺得事情真有點複雜。
他說:“你要找到依據,那半個山坡到底屬於山背村,還是不屬於山背村?有什麼依據?要找到可靠的依據。”
女書記心裡也沒底,說:“我的資料都是鎮國土所提供給我的。他們不會搞錯吧?”
李向東說:“你回去再仔細瞭解一下。”
女書記說:“好吧!”
後來,李向東突然發現,找到了依據似乎更麻煩。政府就要嚴格維護政策的嚴肅性,那麼,村民認不認帳呢?如果認帳,那意味着失去就要到手的補償,在這種真金白銀面前,他們會認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