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楊曉麗完全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爲他在跟她*。他說,你想哪去了,你怎麼想到那邊去了?他說,我是跟你說認真的。楊曉麗便收回臉上輕佻的笑,很認真地看着他。
她問:“真是說真的?”
他說:“當然是說真的!”
她說:“你那麼嚴肅幹什麼?”
他說:“我不嚴肅,你又要誤會我了。”
楊曉麗說:“你有必要兜那麼大圈子嗎?有話還不能直接跟我說啊?搞得像跟外人說話一樣!”
李向東就笑,說:“我是擔心你不知道事情有多重要?不知道把握性有那麼大!”
楊曉麗打斷了他的話,說:“又來了,你來跟我做報告了。”
李向東又是一笑,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裡,另一隻手就在那手背上撫摸,好久好久卻不說話。
楊曉麗急了,說:“你倒是說啊!”
他低着頭看着她的手,輕聲問:“我們有多少錢?”
楊曉麗笑了,說:“我還以爲什麼事?”
她抽出手,戳了一下他的腦袋,說,你把我看成什麼了?找我要錢還說那麼多話?你要就要唄,說那麼多大道理。你找我要錢,我什麼時候不給你了?這麼說,又發現,李向東還真沒找她要過錢。他幾乎是不化錢的,錢到了她手裡,從來就沒有向外拿過。
她說:“說吧,你要多少?”
李向東說:“一百萬。應該有吧?”
楊曉麗嚇了一跳,這不拿不拿,一拿就一百萬!她問:“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李向東說:“我不是要當市長嗎?不是要打點打點嗎?”
他什麼話都跟楊曉麗說,但遇到這種事,他還是不會說得太具體。張志東不僅告訴他怎麼找到中組部那位領導,還告訴他,許多事都要講利益的,說那位領導與我們下面這些人能有什麼交情?他要我們幫他什麼忙?總是我們要他幫忙的時候。雖然,他嘴裡說得好聽,說朋友不計較這些,然而,他卻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你要有思想準備,你要他幫你,少一個子兒都別想他能幫你!李向東當然有這個打算,現在辦事哪有不講利益的,朋友還互相關心幫助呢?何況還不是朋友!
楊曉麗也不是不知道這些潛規則。逢年過節的,她還懂得打點上面人,當市長這麼大的事,不打點怎麼行?
她說:“這種事,怎麼可以從家裡拿錢?”
李向東說:“我也是沒辦法。”
他說,我現在這常務副市長,不上不下的,搞接待請吃飯喝酒沒問題,多大的開支都可以,送多重的禮物都不成問題,但手頭卻沒有現金。
他說,如果在市縣,再多也不在話下,就是不當市委書記也可以伸手叫下面要,大家都是多年交情,是紅是白心裡有底。青山市那麼複雜,又都是些陌生人,就是他們送給我,也不知道人傢什麼用意。哪敢要?更別說叫人家拿了。
他說,想來想去,只好要你支持了,只好從家裡拿了。你放心,我這只是應應急,很快就會完璧歸趙。
楊曉麗想了想說:“不行,一分錢你也不能動。”
李向東問:“一點商量餘地也沒有?”
楊曉麗說:“我是爲你好!”
李向東說:“你爲我好?你爲我好就是讓我乾瞪眼看着那市長的位置讓人佔了?”
楊曉麗問:“那市長對你就那麼重要?”
李向東說:“放在誰眼前,誰都覺得重要。”
楊曉麗說:“你不要激動好不好?”
李向東說:“我沒法不激動。”
這時候,他已經站了起來,又像只困獸似地團團轉。他突然停了下來,用一種很兇悍的目光看着楊曉麗,說,別人都希望我當這個市長,別人都認爲我當這個市長最合適,你卻不讓我當,你卻攔我的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楊曉麗說:“我並沒有攔你的道,如果,你能當這個市長,我就是攔也攔不住。但是,我不希望你用這種形式!”
李向東誤會了她的意思,說:“虧你還在官場混呢?大小你也是個常委,你怎麼就連這點規舉都不懂呢?你別把這種舉動看得那麼嚴重,看得那麼可怕,這只不過是互相往來,人之常情。”
他說,你是官當得太容易了。也不用自己*心,這官就一個個從天上掉掉下來了。但是,你要搞清楚,我不是女人,不能像你一樣沾特殊政策的光,沾老公的光。我要靠自己,靠自己去攻破一個個堡壘。
他說,你知道,爲了這個位置,有多少人像我一樣也在攻堡壘嗎?我敢肯定,不少於十人,人家使盡渾身解數,甚至傾盡所能,你卻要我在這坐享其成,你不覺得太可笑嗎?”
李向東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楊曉麗差點跳了起來。
她要告訴她,我楊曉麗沾了特殊政策的光又怎麼樣了?你別以爲你們男人就有競爭,我們女人就沒有嗎?這世界上就我一個女人嗎?女人多了去了。
她要告訴他,當初,在電視臺,女人少嗎?我當副臺長是偶然的嗎?當初當副市長,是偶爾的嗎?可以當副市長的人選就只有我一個嗎?是的,我是沾了你的光,又準備調在青山市來當正處,但是,你別忘了,我楊曉麗如果只是一個花瓶,擺在那好看的花瓶,早就被人挪掉了。
她要告訴他,花瓶多得是,花瓶每年每月每天都可以換新!
楊曉麗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說。她把心裡的話和她內心的火全部壓了下去,壓得滿臉脹紅,壓得那飽滿的胸一起一伏。
那一刻,她根本不知道,胸口的兩粒扭扣已經蹦掉了,大半個乳已經彈了出來。她太瞭解眼前這個男人了,他什麼都可以遷就你,可以遷就你的任性,可以遷就你的刁蠻,可以讓在他的頭上拉屎拉尿,然而,他一旦拿定主意,就誰也無法改變他!一旦眼裡瞪着某一個官位,他就一定要千方百計往上爬,九條牛也別想能把他拉回頭!
她想,自己不能跟他硬碰硬,不能也像他那樣急得蹦蹦跳。自己必須冷靜,必須用一張笑臉,用一種老婆的溫柔,熄滅他的火,讓他也冷靜下來,只有冷靜下來,他才聽得進你的話。
她笑着說:“你那麼大聲幹什麼?別把女兒嚇着了。”
李向東說:“可能嗎?她在樓下,又在房間裡,根本聽不見。”
他的聲音還是低了許多。
她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說:“坐下來說不行嗎?”
他說:“我喜歡站。”
她還是笑,說:“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們不吵行不行?我們先不說這事,我們先把這事放一放好不好?”
李向東說:“你別跟我玩緩兵之計,我沒時間跟你玩。”
楊曉麗說:“我又沒讓你放個十天八天,放一個晚上總可以吧?明天再做決定好不好?”
李向東多少平靜下來了,便很陌生地看着她。他第一次發現楊曉麗那麼冷靜,一直以來,如果他發脾氣,她的脾氣總更大,非要蓋過他不可。今天,她竟像看猴似地,坐在那裡看他蹦啊跳啊的!
他問:“是不是沒有那麼多?”
楊曉麗說:“你連自己的家底都不清楚?”
李向東說:“我記得,你說過,應該不止這個數。”
楊曉麗點點頭,說:“是不止這個數。”
李向東說:“你不可能不懂得那些規舉,就是沒做過,也應該聽說過。你應該還有別的理由吧?”
楊曉麗說:“我還沒想好,還不知該怎麼跟你說。”
她說,你先去洗一洗吧!讓我想一想,想好了再跟你說,想不好,明天再說。或許,睡一覺,明天醒來,就知道我想要說什麼了。她笑着說,有時候,有很多事,想也想不明白,一覺醒來,好像夢裡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