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離開的時候,表妹還沒醒。他沒有叫醒她,不知爲什麼,臨出門時,他用手拭了一下她的呼吸,感覺呼吸還均勻,再看她臉上泛着紅潤,這才放心地離開。
車駛上寬敞的大街,,到了嗎?李向東說,就快了,還有十幾分鍾。他把車開到樓下時,就見楊曉麗在門外等他,見他從駕駛位上下來,就問,司機呢?李向東說,回去了。楊曉麗責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也不叫他來家吃飯。說着,就要伸手來拿李向東的手機。她說,我叫他回來,今晚就別趕回去了。
李向東哪能讓他打電話給司機?忙就縮回拿手機的手,說:“算了,回都回了。”
楊曉麗說:“這時候,應該沒車回青山市了吧?”
李向東說:“應該有吧!這個他比你清楚。”
兩人進了屋,李向東便去看女兒,女兒躺在嬰兒牀上,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吊在架子上的汽球,那汽球來來回回地飄,她那黑黑的眼珠兒就也來來回回地轉。見李向東走近,就定定地看着他。楊曉麗問,知道他是誰嗎?他是爸爸。她扁着嘴,一字一頓地說,爸——爸。好像才一個月大的女兒會跟着她叫爸爸似的。李向東彎下腰,用食指撩着她胖嘟嘟的臉,對着她吹了兩聲口哨。他吹得並不好,倒像是在吹氣兒。
楊曉麗便在一旁笑,說:“你別把她的尿吹出來了。”
李向東也笑着說:“你也太誇張了吧?”
楊曉麗說:“上去洗洗吧,快吃飯了。”
李向東說:“先抱一抱。”
楊曉麗躲開他一步,說:“你別沒正沒經。”
李向東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說:“你別表錯情,別以爲我說要抱你,我是想抱我們的女兒。”
楊曉麗臉便紅了。李向東把女兒抱起來,本是很乖的女兒卻哇哇哭起來,一雙小腿不停地蹬,楊曉麗在一邊說,這是爸爸,爸爸抱你呢!女兒反而哭得更厲害了,小臉都變了色。李向東很狼狽,楊曉麗忙就把女兒抱過來。女兒一進楊曉麗懷裡,哭聲就止了。
李向東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說:“這小傢伙,老爸都不認了。”
楊曉麗說:“你再不回來,我都不認得你了。”
李向東笑了笑說:“接受你的批評,以後多點回來,至少每星期都回來。”
楊曉麗說:“信你纔怪!你這話,我就當沒聽見,就當你沒說。”
李向東說:“你還別不相信,我這說的是真話。”
楊曉麗很敏銳,問:“怎麼了?生什麼事了?”
李向東笑了起來,說:“到底還是你瞭解我。”
楊曉麗說:“不瞭解你,還不白跟你做夫妻了?”
李向東見她得意的樣子,心裡想,你還沒有完全瞭解我。這麼想的時候,他竟一點愧疚也沒有,好像他跟表妹那些事一點也沒有對不起楊曉麗似的。
後來,他想,怎麼就會這樣呢?以前,跟枝子在一起的時候,心裡總覺得做錯了事,總欠了她許多,這一次,怎麼卻那麼坦然?以前,跟枝子在一起,見了楊曉麗總怕她能從什麼地方窺探到什麼?總擔心她能從他身上嗅到點什麼,這一次,卻一點擔心也沒有,到底是不怕她現點什麼,還是認爲,她再大的本事,也看不出任何破綻,嗅不到任何氣息?
楊曉麗把女兒放回嬰孩牀,回過頭來問李向東生什麼事了?她說,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不如意了?大書記不相信你嗎?大書記不相信你,不支持你,你在青山市能幹出那麼大的成績嗎?李向東說,你別亂猜想,大書記對我還是那麼信賴。他說,不但對我信賴,也因爲我,對你也信賴了。他準備把你調到青山市去,還讓你提一級,升正處!
楊曉麗說:“你這不是開玩笑吧?你李向東好像從來不拿這種事開玩笑?”
李向東說:“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楊曉麗就看着他,眼裡流露出一種很不安的神情。
李向東笑了笑,說:“這麼好的事,你好像不高興?”
楊曉麗說:“我高興不起來。”
李向東說:“你傻不傻啊?誰聽到這麼好的消息不高興?你竟會高興不起來。你不要告訴我,你楊曉麗變了,自從生了孩子,當了媽媽,就變得無慾無求了?你楊曉麗可是女強人一個,總是想表現自己體現自己人生價值的一個人,你怎麼突然讓我感覺你突然變得陌生了?”
楊曉麗說:“你說的沒錯,一點沒錯。這陣,我確實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像以前那樣了。我不僅當了母親,而且,我還是一個妻子。”
她說,我這個妻子跟別人不一樣,我這個妻子有一個了不起的丈夫。以前,我不喜歡聽到人家說“賢內助、賢內助”的,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當你有一個能幹大事,做當大官的丈夫,你就要當好這個賢內助。
她說,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她說,你肯定有什麼事。沒有什麼事,你停得下來嗎?你在青山市正幹得得心應手,還不馬不停蹄往前奔?你會捨得停下來?會想着至少每個星期回家一趟?石市長下臺了,青山市的市長總不能缺着,是不是大書記想要你當市長?省裡通不過?
楊曉麗說:“大書記對你當不了這市長也心有不甘,沒辦法,就只好提我升正處,安慰安慰你,補償補償你。當然,他心裡也好過一些。”
李向東說:“我還能說什麼呢?你真是洞察秋毫!”
畢竟是在官場上混的,幾件事聯繫起來,楊曉麗一下子就把問題看透了。這樣,也省得李向東多費口舌了。
楊曉麗問:“真的就再沒辦法了嗎?”
李向東說:“應該是沒彎轉了。”
楊曉麗馬上就想到枝子的事了,想這可能是枝子的事影響到了李向東,雖然,人家不能把你怎麼樣?但人家記在心裡,卻可以在你晉升的時候,找點其他的理由否決你。她想,這也是你自作自受,誰要你鬧出這種風流事?我可以原諒你,但人家卻不會原諒你。
她沒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只能讓他心裡不好受。既然自己原諒他了,就不要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了。她拍拍他的臉,笑着說:“沒關係的,總不是什麼好事都讓你趕上吧?你到青山市纔多久?你升副廳纔多久?我相信我老公,有那麼一天,會一定能讓我大吃一驚。”
她說,這樣也好,你調到青山市去,就沒停過,也應該調整一下自己。你這個人,不時不時地遇到點什麼不如意的事,你是不會願意讓自己閒下來的。這一次就當調節一下吧!
她說,其實,我也不奢望你能閒多久,緩過這口氣,有什麼事讓你去幹,你又像充足了電,幹得更拼命了。
李向東很安慰,自從知道自己不能當大市長後,楊曉麗是第一個安慰他的人。她沒有說什麼大道理,她說大道理也一點不遜色,但她卻是以一個妻子的身份,以對丈夫的瞭解安慰他,這讓他反倒覺得自己在許多地方做得不夠了,你在工作上拼命,這就說明,你顧不上這個家,顧不上她楊曉麗了。
他情不自禁地張開臂膀抱住楊曉麗。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想到底還是抱着自己的老婆好。這種寸度,這種豐盈抱着的舒服感覺是無與倫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