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石市長找李向東談話,問小錢櫃的問題落實得怎麼樣了?問甄總那傢伙有沒好好配合他?問企業班子那班人沒什麼意見吧?他說,除了小錢櫃的問題,還有什麼新發現?
最後,他告訴李向東,這企業改制的事,涉及到許多人的利益,特別是那些當慣了公家人,吃慣了公家飯,拿慣了公家好處的人。一下子把國有企業改爲股份制企業,他們的腦筋必定會拐不過來。不僅是他們這些人,就是企業的職工,也會不適應。以前,國有企業,幹不幹是自己的事,雖然早就實行按勞分配計件報酬了,但他不想多幹活,不想多拿錢,你也沒他辦法。實行股份制後,老闆股東說了算,就不是想多拿少拿多幹少乾的問題了,他想少幹也不行,他少幹就會影響下一工序,就會影響下一個車間,因此,反對企業改制的人比比皆是。
他說,在這種環境下,要加快企業改制的步伐,必要的時候,我們還是要做出適當的讓步,還是要考慮到企業員工的情緒。當然,這得有一個前提,要確保國有資產不能流失。
他說,我對照過一些數據,一年前,企業的資產與銀行貸款之比,還是呈正值的,如果那時候進行改制,國有股份還能佔一定的比例。但一年後的現在,企業資產與銀行貸款就呈負值了,資不抵債了。如果再這麼拖下去,這赤字就越來越大。
他說,考慮到這個因素,我認爲,改制再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就更糟糕。換一句話說,一些原則性不強的問題,就不要死抓住不放,早改制早好,早改制早解脫。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僅供你參考。
李向東不傻,完全明白石市長是在催他。
回到辦公室,他想起了什麼,打電話給入駐企業的工作組組長,問他怎麼還沒把他需要的資料送過來?那組長卻說,他一接到李向東的電話,就吩咐下面去辦了,但負責保管這些資料的小年青還沒回來上班,一打聽,原來他昨晚出事了。李向東問:“出什麼事了?”
組長說:“昨晚談戀愛跟女朋友在野外散步時,被幾個小流氓打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裡。”
李向東並沒往心裡去,只是覺得,這小青年也太不小心了,跑到野外去幹什麼?談戀愛就要往那黑燈瞎火的地方鑽?
很快,又傳來了另一個消息。
下班時,工作組的一位老同志騎單車離開企業,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街,後面卻駛來一輛摩托。摩托上的人掄起木棒,一下子就把他打趴了,當場重傷,送到醫院還不省人事。警察立即展開偵查,但一點線索沒有。打他的人帶着頭盔,根本看不清是什麼人?在路邊暫時擺攤兒賣冰淇淋的一個老太太,本就老眼昏花,再一見這情形,嚇得更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了,警察怎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更別奢望,她能說出那摩托車的車牌碼了。
於是,警察擴大調查範圍,想從老同志周圍的人入手,看他平時與什麼人結了這麼大的怨仇,然而,一調查,老同志卻是老好人,平時說話小心謹慎,從沒跟誰紅過臉,更不可能招惹這麼大的仇家。
那會兒,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想這一天內工作組怎麼接連發現這麼兩件事?想難道這是甄總搞的打擊報復?然而,他又覺得不太可能,這兩位同志在工作組,都不是什麼起眼的角色,甄總要打擊報復也得找個有點價值的吧?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
楊曉麗打電話告訴李向東,今天差點出了大事。難道甄總還把事鬧到市縣不成?這天,楊曉麗抱女兒去醫院檢查身體,剛下車,就被兩個人攔住了去路。
一個戴着墨鏡的人很客氣說:“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楊曉麗左右張望,確認他是對自己說話時,問:“你們是誰?”
戴墨鏡的人說:“你不用管我們是誰?你只要跟我們走一趟就行了。”
楊曉麗便不理他們,抱着女兒想繞開他們的攔堵。但她往左繞,他們就攔在左邊,她繞到右邊,他們就攔在右邊。
他們說:“請你還是配合一下我們。”
楊曉麗問:“你們想要幹什麼?”
他們說:“我們大佬想請你去談一談。”
楊曉麗問:“你們大佬是誰?”
他們說:“你跟我們走一趟就知道了。”
楊曉麗處事還是能冷靜的。她說,我跟醫生預約了時間,等我把事辦完了,再跟你們走。她不想在這大呼救命,那兩個傢伙急起來,給你兩下子,即使把他們抓起來又怎麼樣?何況,還不一定就能抓住他們呢!楊曉麗可不想自己和女兒發生什麼危險。
他們還通情達理,讓開道說,那我們在這等你。抱着女兒離開時,楊曉麗走得很鎮定,雖然心跳得不行,但她還是不想表現出來,還是一點不顯驚慌的樣子,讓那兩個傢伙認爲,她給女兒檢查完身體後,還會回到車這邊來。
楊曉麗在家休產假期間,很少用車,自己的車就叫司機開回江邊市了。確實有事需要車的時候,多叫陳小雨過來載她。由於楊曉麗的冷靜,坐在車裡的陳小雨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妥。楊曉麗進去後,陳小雨還從車上下來跟那兩個人搭訕,問他們是哪的?怎麼沒見過他們?他們或以爲陳小雨只是司機,也沒理他,站在那裡吸菸。煙剛點燃,戴墨鏡的人手機便響了,那人對着手機說,什麼?你說什麼?不是剛纔那女人?搞錯了?認錯人了?媽的,你們瞎了狗眼?一邊說,一邊示意同伴離開了。
楊曉麗進了醫院,直往虹虹的會診室裡跑,進了門就大聲嚷嚷,快把門關上。快把門關上。虹虹還沒回過神來,她又說,快報警,打110。
虹虹問:“你發什麼神經?”
楊曉麗說:“我遇着黑社會了。”
虹虹大驚失色,問:“在哪裡?在哪裡?”
楊曉麗說:“就在醫院門口。”
虹虹鬆了一口氣,說:“你是不是太神經過敏了?醫院有什麼黑社會?”
後來,陳小雨告訴楊曉麗,那兩個人認錯了人,楊曉麗還將信將疑,回到家一想,還是覺得這事不會那麼簡單,李向東不是正在青山市搞企業改制嗎?他不是說,那個企業的老總曾是社會上的小混混,手下養了一幫黑社會一樣的打手嗎?李向東搞企業改制會不會損害了甄總的利益,於是,他便跑到市縣來打擊報復?雖然,她覺得這事與青山市那邊聯繫起來有點不搭界太離譜,但還是通過電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李向東。
李向東在電話裡笑,說:“你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
他說,如果真是甄總的人跑到市縣去搞事,不會對你們那麼客氣吧?他們還會放你走?早就幹出對你利的事了。
他說,陳小雨都說了,他們認錯了人。
他說,我這邊平靜的很,改制纔剛拉開序幕,就算改制會危害到甄總的利益,也還沒到時候,還沒到他非要來個魚死網破的時候。
李向東說:“不過,還是小心點好。小心能駛萬年船。”
他寬慰楊曉麗,自己心裡卻七上八下的。
如果,把這些事聯繫起來,與工作組掛起鉤,的確是夠讓人擔心的。然而,這又太匪夷所思了,甄總總不會跑到市縣去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