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
經合辦新一年工作的開局比陳京想象的難度要大很多。
陳京想在開年以後,利用自己在海山的影響力,在海山和南港兩地合作工作上面能夠做幾個實質性的項目。
通過做項目,一方面讓經合辦各部門都動起來,讓大家都有事可做。
更重要的是,有了項目,就有了經費。就可以解決經合辦現在一窮二白的尷尬,單位有了項目資金,能夠做的事情就很多,慢慢的也就走上了正軌。
但是事實證明,陳京的這個想法有些過於一廂情願了。
李國偉這次到粵州跟陳京彙報了情況,目前省裡多個部門對經合辦插手兩地合作實施壓制。
而無論是海山還是南港,在面臨省各部門壓力的時候,他們沒有理由支持經合辦。
項目做不成,對陳京來說挑戰卻並沒結束。
首先,經合辦改造辦公樓建門面的事情被舊事重提,嶺南省建設廳、粵州市城建局對經合辦提出了整改通知,要求立刻停止辦公樓對外經營,並且相關部門還把這一情況向媒體做了通報。
除此之外,經合辦在年前擬定的多項實質性的工作,在省政府黨委會議上被否決,省直各單位,對經合辦形成了聯合圍剿的局面。
發改委率先對經合辦發難。
經合辦欲插手海山和南港跨區域合作,準備成立雙方勞工、人才、資源等合作協商機制。發改委公開表示,經合辦的這一做法越權,嚴重干擾到了改革市場正常秩序,要求海山和南港各方要把相關合作的具體情況及時反饋發改委相關司。
緊隨發改委之後,省國稅局,省人力資源廳先後對經合辦發難。
尤其是國稅局,國稅局局長趙東強竟然稱經合辦干擾國家稅務政策,影響國稅工作人員和部門正常工作。
陳京聽到這種說法,他當即氣得把手上的紫砂壺都砸在了地上。
趙東強前不久還跟他打電話,語氣說不出的恭敬客氣。
陳京知道他是在爲萬友的事兒奔波。當即就婉言謝絕了他的邀請。
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變臉如此快,軟的不成,這一次唱起了黑臉,而且硬是給經合辦扣了一頂大帽子。
作爲省一級領導,竟然還能這樣做事,陳京心中既氣憤又有些無奈。
現在的這種局面,讓陳京終於有些理解自己的前任老黃了。
粵州是個利益交織的核心地帶,經合辦想有作爲,勢必要侵犯別人的利益。
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人盯住然後死命的揪住不放,然後羣起而攻之。這樣的挑戰太大了。
老黃馬上就到了退休的年齡,與其冒險還不如讓局面四平八穩,他站完最後一班崗後好平平安安的退下去。
現在陳京過來想改革,剛剛有點動作,就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這出乎他的意料。
這幾天,經合辦上下一片愁雲慘淡。
王權重一天到晚臉色陰沉,施建國還是那副死人臉的模樣,朝九晚五的上班。見人是愛理不理。廖耀陽比平日也低調了不少,單位裡面他的高談闊論,也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了。
下面各處室充斥着各種議論。
前段時間因爲陳京的“作爲”,讓大家得到了實惠,讓經合辦有了面子。
全單位上下都是一片讚譽。
但現在,經合辦忽然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馬上省建設廳和市城建局就要對經合辦唯一的收入來源。副辦公樓一樓的門面實施強制手段,經合辦立刻又會回到公元前。
不止是如此,和各兄弟單位交惡,以後經合辦的日子會更加難熬。
廳裡這一次明顯沒有替單位出頭的意思。甚至有人有了擔心,經合辦會不會被省政府給撤掉。
而關於陳京的議論,也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以前說年輕有爲,現在就成了年輕氣盛。以前說敢於決策,現在就是盲目冒險。以前說鐵面無私,敢於觸及敏感地帶,現在就是初生牛犢不懂事,把整個單位都帶上了絕路。
甚至有記者開始爆料經合辦年終獎的信息,說經合辦年終獎每人發筆記本電腦,mp3等高端數碼產品,可是涉嫌嚴重違規。
有時候經合辦的同事一不小心出門,就有可能被記者逮着採訪。
搞得大家現在都人心惶惶,輕易不敢出面,而門前的門衛也從以前兩人換成了四人輪班。
這一場風波,把經合辦和陳京推上了風口浪尖。
陳京主持經合辦工作以來,面臨到了最大的考驗。
現在的世界都是現實的,經合辦沒什麼能量,沒什麼權利,所處的位置尷尬,就必然會受到其他單位的擠壓。
而面對一些並不公平的指責,沒有足夠的能量和影響力,也沒有有效的反擊手段。
同情弱者,在官場這個利益圈是沒有的。
大家都是名利之人,名利場中只有利益,哪裡還有所謂的同情的生存土壤?
陳京最近就在琢磨,爲什麼經合辦會突然面臨如此大的危機。
他通過各種手段沒能夠找到問題的根源。
最後他聯繫到蔣恆雲,蔣恆雲又跟遠在滇南的胡俊中打電話。
胡俊中畢竟是老嶺南,他終於讓陳京明白了事情的根源在什麼地方。
陳京拿萬友軟件和粵州大學動手,這個做法雖然暫時得利,但是也因此得罪了省城的一些要員。
省政府常務副省長萬愛民是嶺南著名的高科技領導。
萬愛民從市長市委書記開始,就在抓高新技術產業。
臨港的高新科技園,就是他在臨港擔任常務副市長的時候搞起來的。
高新科技園的成功,也讓萬愛民從政有了一大法寶。
後來他調任莞城市市長、市委書記期間,他又在莞城搞高端製造,幫莞城引進了上百億的高端製造方面的投資。而且莞城將民族工藝水平提高三十年這個大型活動,也由萬愛民一手推動。
萬愛民在省裡工作以後,一直支持高新技術產業發展。
萬友軟件也是萬愛民命名並題詞的。
萬友軟件的前身只是一個做軟件外包業務的工作室,後來政府資金介入,相關領導就找到萬愛民請求他賜名。
萬愛民姓萬,當即就說軟件公司可以叫“萬友”,意思就是億萬人的朋友。
而且他還親自手書了“萬友軟件”四個大字,臨港高新技術區萬友大廈上面的那四個字,就是萬愛民手書放大的版本。
陳京瞭解了這一些來龍去脈,漸漸也明白自己可能惹得有些人不高興了。
畢竟,陳京以前在嶺南工作只是拘於海山一隅,對整個嶺南的政治氣候和政治生態缺乏瞭解。
對嶺南高層的政治博弈更是兩眼一抹黑。
他按照的是以我爲主的工作方法,這一次遭遇了一次大教訓。
爲什麼陳京在開始動手,一直到省重要領導表態這一段,他沒有面臨壓力?
經合辦的各項工作在年前都在平穩的推進,並沒有人跳出來反對和質疑,這其中又是什麼原因?
陳京仔細咀嚼,也漸漸的有些領悟。
這一點恰恰體現了高層博弈的微妙之處。
陳京當時手握萬友和粵州大學合作的一些違規資料,他把這件事捅出來,如果立刻遭遇這一連串的問題,很容易讓人引發一些陳京得罪人的聯想。
而在年後,萬友的事情已經有了結論,相關處理結果出來之後,再有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
別人就不會把這件事和萬友軟件聯繫起來。
對方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對經合辦實施嚴厲的敲打。
這中間的微妙只能意會,不可言傳。
面對這個局面,陳京搖頭苦笑,這就是嶺南的政治生態嗎?
他單槍匹馬在嶺南,別人根本就沒把他當成一回事。
這也體現出嶺南政壇保守和排外的一面。
現在對陳京來說,他非常清楚,從上到下,有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他。
有人是想看他怎麼出洋相,怎麼敗走麥城。
更多的人可能是在看他的狀況,然後決定什麼時候落井下石是最好的時機。
當然,也可能有人在看熱鬧,就如同平常大家走在街道上看兩個不相干的人打架一樣,大家都想看看那個打人的人有多狠,然後被打的人有多慘,然後把這件事留作以後茶餘飯後的談資。
陳京用腦袋這樣一想,就想不出來自己在嶺南還有多少人希望自己能夠平穩度過這次危機的。
可能有人,但是這些人卻無能爲力。
喬正清恐怕現在對自己的遭遇也感到無能爲力吧。
對現在的喬正清來說,他的工作重心都在兩會上面。
這一次兩會過後,各省市班子會密集調整,這可能是喬正清爲數不多的機會了。
如果這一次調整他還無法進常委班子,他的仕途恐怕要經歷大轉折了。
政治的殘酷就在這個地方,年齡和位置兩道關口一道都不能錯過。
到什麼年齡就要到什麼位置,錯過了年齡,以後就再也沒有提拔的機會,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