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市委。
氣氛頗爲壓抑,隨着省組織部工作組接二連三的深入考察,讓市委的氣氛嚴肅中,多了更多的凝重。
不得不說,陳京的三板斧起到了作用,衡州人見識到了陳京的厲害,見識到了陳京擁有摘人家烏紗帽的本事後,所有的人態度開始急遽的轉變。
由開始的輕視甚至是譏諷,漸漸的變成了現在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孫千石輕輕的端着一小勺魚食,順着魚缸頂部緩緩的灑落。
魚食飄然而下,缸裡的小金魚甩動着尾巴一起撲過來,本來平靜的缸面,泛起了急遽的水花,一派的熱鬧。
輕輕的哼了哼,孫千石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盯着這拼命搶食的魚兒,孫千石心中常常覺得很輕視。
動物都是愚蠢的,都是通過本能行動的,可是有時候孫千石會覺得,人比動物還要愚蠢。
不知爲什麼,一種強烈的不安開始泛上孫千石的心頭,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件錯誤的事兒。
可是仔細想想,他孫千石在衡州工作了三年,這三年時間,他破除了多少的困難?解決了多少的問題?
可是到頭來,三年過後,省委看到的依舊是衡州的問題,一次又一次,省委的目的就是要對衡州清算。
孫千石很想證明給省委領導看看,當初他來衡州的時候,衡州是個什麼樣子,現在的衡州和以前還是一樣嗎?
何樹軍經營了十年的衡州,就是個大亂攤子。
這個亂攤子之亂,讓孫千石每前進一步都異常的困難。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何樹軍留下的故吏充斥在了衡州的每個角落。而何樹軍的那些狗屁落後的理論,陳腐的論調,影響了衡州全部的幹部。
孫千石經過三年時間。能夠找到正確的路子,能夠摸到一點點門路,他對此很珍視。
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努力就這樣被全盤否定。然後被工作組把衡州掀得底朝天。
他做出這個決定不後悔,他孫千石堂堂正正,又後悔什麼?
但是,孫千石感覺出來了,這次工作組的那個陳京的確不是省油的燈。
他本身厲害也就罷了,竟然省委的領導對他是相當的支持,尤其是米潛。
米潛號稱鐵面,向來就是不假人以辭色的,但是現在。他卻偏偏對這個陳京大力支持,這讓孫千石心裡七上八下。
他總覺得陳京不會那麼簡單,他總覺得陳京背後還似乎有什麼後手。
這樣的感覺讓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他孫千石在衡州經營了三年。陳京雖然年輕有爲。但是在他的眼中又能算什麼?
在屬於孫千石的地面上,他還真不信陳京能夠蹦躂出什麼名堂來。
在衡州。孫千石不能夠完全貫徹意志,無法在短時間解決衡州的現狀,這一點是不錯。
但是,憑他對大局的掌控,沒有他的點頭支持,一個外人能夠在衡州掀起多大的風浪來,他還真就不信。
這個叫陳京的年輕人好像還挺倔強,孫千石自己也就是個倔強的人,他還真想看看兩個倔強的種碰到了一起,究竟誰勝誰負?
“咚,咚!”
孫千石漫不經心的道:“進來吧!”
市委副書記趙千金進來,輕輕的將門掩上,一直走到孫千石的身後,才微微鞠躬,客氣的道:“書記……”
孫千石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他,依舊是饒有興致的餵魚。
一勺勺的魚食散落下去,魚兒鬧騰得更加歡暢,諾大的金魚缸所有的魚都聚集在了一起,水面掀起的波瀾更大,甚至有水花濺出來。
房間很安靜,就只有魚兒翻騰,水波盪漾的聲音。
趙千金心中忐忑不安,又說了一句:“書記,您這些魚兒真是生機勃勃啊!”
孫千石哼了哼,道:“千金啊,怎麼了?我聽說你最近承受不住壓力,主動向我們省委組織部工作組談了很多問題,是這樣嗎?”
趙千金心裡咯噔了一下,一顆心就怦怦的跳。
他支吾了半天,道:“書記,我這次接受談話的確是談到了有幾個時間的相關責任問題。我的目的還是希望咱們能夠很好的解決這些問題,同時省領導能夠正確認識這些問題。
加強上下級之間溝通嘛……”
孫千石笑了笑,道:“很好!很好!你能夠主動反映問題,這就是很好的。”
他忽然扭頭,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道:“唐秘書長還安好吧?”
趙千金下意識的道:“還好……”他“好”字剛說出口,就戛然而止,然後就是滿臉通紅了。
他瞬間心中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爲沒能脫離孫千石的視線,自己進省城見過什麼人,孫千石看來都知道。
他這個念頭一起,心裡就更加慌張了,他此時才明白爲什麼每一次唐秘書長都不高興,原來,唐秘書長對這些看得很透,他就能看出來趙千金的動作人家看得很清楚。
“坐,坐!”孫千石迅速改變了話題。
他放下勺子,拍了拍手衝門口道:“小甘,衝兩杯咖啡過來!”
分賓主坐下後,秘書送進來兩杯咖啡,孫千石拿着攪拌勺細細的攪拌,道:“千金啊!你是我們目前衡州最有前景的幹部。在我們班子中的幾個主要領導,我年紀偏大了,而且來衡州三年沒幹出什麼成績,省委這一次是下定決心要改變這個現狀了。
馬市長這個人能力有,但是原則性不夠,魄力不夠,真要掌衡州的局面,可能還欠缺一些,所以衡州的工作,我估摸十有八九是要交給你了!”
趙千金愣了愣,有些惶恐的道:“書記,您這是什麼話?衡州您是書記,您一屆都還沒幹完,怎麼就能夠說退就退?”
孫千石擺手道:“不是說退就退,而是不得不退!誰願意半途而廢?我也不願意啊!但是有時候不得已,只能這樣了!”
孫千石輕輕的拍打沙發的扶手,道:“所以啊,你很聰明,在這個時候能夠主動跟工作組談,主動的交代問題,這很好!你越早把問題交代清楚,以後的工作就越主動!”
趙千金臉色變得尷尬,道:“書記,我實在是慚愧,我沒有能夠維護住班子的集體榮譽……”
孫千石皺眉道:“迂腐!在這個時候,還談什麼集體榮譽?我跟你不同,我必須要有所抗爭,必須要有自己的態度,你不一樣……”
他話說一半,忽然話鋒一轉,道:“千金啊,你應該明白,你反應問題的重點在什麼地方。我們衡州的問題在哪裡?重點在於我們衡州有些同志思想保守落後,一味的守舊,完全脫離整個社會改革的實際,實在是讓人扼腕嘆息啊。
你要把這些情況如實的交代,要把我們的困難和問題大膽的揭露,不能夠只是小打小敲,不能夠遮遮掩掩。
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做徹底,就要做得讓所有人都看到你的誠意。”
孫千石侃侃而談,聽得趙千金目瞪口呆。
他感受到了孫千石態度的強硬,他本來以爲孫千石會嚴厲的敲打他,可是他萬萬沒料到,孫千石竟然鼓勵他,讓他放開手腳繼續的主動交代,這是幹什麼?
難不成孫千石是真的心灰意冷,準備全面撤退了?
趙千金馬上想到,這是不是個陷阱,是孫千石在利用自己剪除異己,爲了對付溫沈東這條地頭蛇?
溫沈東可以說是完全繼承何樹軍的衣鉢,這對衡州的改革來說,是非常大的障礙。
可是偏偏溫沈東很固執,同時又有自己的一套,他的影響力也非常大,能夠直接影響到最基層,可以說是非常的難對付。
孫千石和溫沈東之間角逐了三年,到現在爲止還不能說佔了上風,在這樣的情況下,孫千石會把自己當槍使嗎?
趙千金轉過了無數念頭,又覺得這樣的想法不對勁。
畢竟,現在孫千石在工作組的態度上很堅決,這就是個矛盾。
如果孫千石真要借力大力,他完全可以藉助工作組的力量來壓住溫沈東,還用借自己?
他這樣一想,心裡舒泰了一些,心中好像更加的坦然了。
孫千石一直目送趙千金離開自己的視線,良久他把眼鏡摘掉,臉上的笑容早已經凝固!
孫千石從骨子裡面痛恨趙千金這樣投機分子,他也從骨子裡面討厭愚蠢的人。
唐劍平不是省油的燈,他讓趙千金來衡州攪局,可能早就料到了最後的結果了。趙千金就是唐劍平的一顆棄子而已,偏偏這傢伙還懵懂不知,真是可悲可嘆!
孫千石有把握掌控局面,但是如果加上溫沈東也對工作組強硬,他就更有把握了。
政治終究是利益!
在省委層面上,連沙明德書記和米潛部長都能夠走到一塊,他孫千石和溫沈東能夠有合作又有什麼奇怪?
好在有趙千金,趙千金有點小聰明,但是孫千石可不信趙千金能夠管得住自己的那張嘴。
一個愚蠢的人,腦子裡又整天想着一飛沖天,這就是志大才疏,這樣的人很可悲,但也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