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難眠,陳京煙都抽了兩盒兒了,可是筆下還是沒寫出一個字來。
他不是寫不出字來,而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弄過這麼大的材料,他總覺得自己的考量不周詳,總覺得自己寫的東西太淺顯了,可能很難讓米潛滿意。
他的案頭放着大量的材料,這其中有米潛近兩年來的所有的講話稿,還有針對這次會議,其他幾個秘書替米潛寫的講話稿。另外,米潛對組織改革的態度、觀念和其一貫的說話風格,這都是陳京需要考量的東西。
現在陳京是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寫稿子,今天晚上已經熬到了兩點多,內心卻依舊很猶豫。
而他越猶豫,腦子裡想得越多,顧慮也就越多,也就越是遲遲不敢落筆。
一個星期交稿,這麼大的材料一個星期之內完成,這壓力不可謂不大。可是這是硬性任務,壓力再大也得完成,陳京都想好了,乾脆從明天開始請假不上班,在家裡專攻搞這個材料。
陳京琢磨着材料的事兒,他腦子琢磨發脹了,便開始信馬由繮,想到其他的事兒去了。
就在今天下班後,汪鳴風給他打電話,赫然是沙明德要見他。
陳京屁顛屁顛的跑到玉山別墅,他和沙明德一共談了半個小時。
沙明德主要就是圍繞着那篇文章在談,他問了陳京很多問題。
其中有個問題他問陳京,關於幹部學習方式方法的問題。
這一次省委組織了一批幹部赴新加坡學習,是不是以後將來組織幹部外出學習的方式可以更加多樣化?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方式也可以達到預期的效果?
對於這個問題,陳京給了肯定的回答。
並且陳京還說,還有一種更加簡潔的辦法,那就是把內地的幹部跨區域調到沿海發達地區工作,而把沿海發達地區的幹部,想辦法調到內地甚至邊疆地區鍛鍊。
這種方法對中低層幹部的培養非常的有用,可以形成一個長效機制。
沙明德聽了陳京的這個觀念。他當即點頭說好,楚江是可以嘗試這種辦法,只是擔心沿海地區幹部競爭激烈,從內地過去的幹部如果人數太多。他們消化不了。
另外,這種做法可能導致一些優秀的幹部流失掉。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將優秀的幹部外派後,他們很可能就在沿海紮根,以後可能都不會回來了!
沙明德又問陳京,寫這篇文章的靈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是從這次省委外派幹部學成歸來而來嗎?
陳京回答。說寫這篇文章是因爲和這一批歸來學員馬步平聊天后,心中忽然結合到了自身的工作範圍和內容,然後仔細歸納後寫了這篇文章。
他將寫成這篇文章後將文章遞送到胡悅那邊的經過,他也向沙明德說了彙報。
陳京不能確定沙明德是不是真的因爲他這篇文章很惱火。
但是沙明德能夠在百忙之中會見自己這樣一個無名小卒,而且談到了文章的問題,那至少說明沙明德對這篇文章很重視,興許他也是在思考楚江省組織改革的方向和走向等問題。
見完沙明德,汪鳴風親自送陳京出門。
他拍了拍陳京的肩膀。道:“小陳,你這小子還真行啊!虧是沙書記沒生氣,如果他生氣了。我看你這個處長就不用做了,準備下海做生意吧,現在的這條路你走不通了!”
他頓了頓,對陳京道:“這一次你重任在肩,回去好好寫你的大材料,希望你能成功,祝你好運!”
陳京腦子裡面天馬行空,想着這些事,他忽然一下從椅子上豎起來。
他猛然想到,汪鳴風怎麼知道自己在寫大材料?
他知道自己在幫米潛寫發言稿嗎?
陳京這樣一想。心思立刻就活分了起來。
汪鳴風知道的事兒,那省委沙書記就一定知道,沙書記知道自己現在馬上要乾的事兒,卻在這個時候約談自己,是不是其中有很深層的原因?
陳京這樣一想,然後又回過頭去想米潛。
省委秘書處人才濟濟。其中有那麼多厲害的筆桿子米潛不用,偏偏用自己,他是不是也是考量到自己和汪鳴風之間的密切關係?
陳京知道自己這個念頭毫無根據,純屬是主觀臆斷,但是這個臆斷一出現,陳京便站起身來開始踱步。
他揹着手在書房來回走動,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這肯定就是那麼個事兒。
現在省委對衡州的態度很堅決,又同時傳出了沙書記和米潛矛盾激化的問題。
甚至在前段時間還傳出來了,省委有意要調整組織部班子,沙明德要調整組織部班子,也明顯就是他和米潛之間的矛盾激發到不可收拾,他是要來硬的了!
如果沙明德和米潛之間鬥爭凸顯,沙明德還有能力去解決衡州的問題?
陳京腦子裡面交織着各種並沒有太多根據的念頭,他忽然大膽的想,是不是米潛和沙明德兩人之間在尋找某種平衡和妥協?
畢竟,在省一級層面上的爭鬥,真要是鬥成你死我活的格局,這影響太大了,是誰都不願意的。
沙明德和米潛兩人都是高級幹部,他們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
而且,沙明德和米潛之間的分歧,主要的原因都是因爲兩人都性格固執,兩人都堅持自己的政治主張,不願往後退一步。
如果是兩人各自能夠退一步,在一些分歧上面能夠多加強溝通,兩人之間的分歧是不是還會如此之大?
陳京這樣一想,心思忽然激動了起來。
他點上一支菸,深深的吸了一口,讓濃濃的煙霧在肺裡面憋很久,然後再吐出來。
他倏然覺得腦子一下就清醒了。
他重新坐在案頭,拿起筆來認真的在材料紙上寫下“在省委全體會議上的講話……”等字樣。
他覺得腦袋從未有過的清醒,提筆就開始寫,筆一動,各種思路就源源不斷而來……
兩個小時,寫到凌晨四點的樣子,一篇數千字的稿子完稿。
陳京沒有絲毫的睏意,又開始認真的刪減修改,一直到外面天色大亮,陳京才伸了一個懶腰走下樓去,到外面吃了一個簡單的早餐,回來倒在牀上呼呼的大睡。
等他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老爸最近迷上的釣魚不在家。
老媽這個點兒也應該是去接靈兒和早早兩孩子去了,陳京誰都指望不上,只好自己下廚房草草的整了一點飯菜,胡亂湊合一頓,算是填飽了肚子。
“咚,咚!”
“來了,來了!誰啊!”陳京道,快步跑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外面站着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此人生得肥胖,大腹便便的樣子,模樣有些滑稽!
“請問,這是陳京陳處長的家嗎?”中年人客氣的道,他微微的將頭前傾,他的頭髮稀疏,但是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蚊子想歇在上面,估計都是難以打住。
陳京反問道:“請問您是……”
“我姓於,叫於洪剛!今天特意過來拜訪陳處長!”中年人笑道。
陳京點頭道:“你先進來坐吧!”陳京招呼於洪剛過來,盯着他手上拎着的大禮包,裡面的東西價值可是不菲啊。
陳京剛纔無意中瞅到裡面竟然有一支正宗長白山野生的四品葉人蔘,這東西看着不起眼,但是在市場上,光這一支人蔘價值就是好幾萬。
陳京收禮是不錯,但是這樣貴重的禮物,他豈敢亂收?
於洪剛送禮選擇這個時候是有講究的,下午這個時候將禮物送過來,一般家裡可能有孩子,那樣的話禮物不方便送掉。另外,收禮的人這時候不在家,家人也不好拒絕太甚。
再說了,於洪剛此前對陳京做了一些瞭解,瞭解到陳京不是迂腐之人,一般人送禮他是不會不給人面子的。
所以,今天於洪剛就大大方方的過來了,手上也帶着禮物。
他將一大袋東西放在茶几上,眼睛上下打量陳京,道:“這位小兄弟,您是陳處長的……”
陳京輕輕笑了笑,道:“禮物你可就不要拎進來了,拎進來肯定也是要拎出去的。你來拜訪陳京,卻連陳京都不認識,這就是過來送禮的嘛!”
陳京頓了頓,道:“不管是那種方式的送禮,都是不能接受的!”
於洪剛被陳京這句話說的頭一懵,他迅速反應過來,道:
“您……您就是陳處長?”
陳京點頭道:“我就是陳京!關於你的案子,目前正在調查中,你說你在這個時候跑過來給我送禮,你自己覺得合不合適?把東西拎回去,仔細反思一下,準備接受組織談話!”
於洪剛一聽陳京這樣說,心中就有些急躁了。
他也是正處級省管幹部,在臨江區也是一呼百應的人物,今天親自過來送點禮,卻遭陳京這樣一通狠批,他臉上怎能掛得住?
今天這事說起來是蘇秘書長指點他過來的,如果不是蘇秘書長指點,他也不會幹這種蠢事,可是這個陳京厲害啊,竟然根本就不顧及蘇秘書長的面子,直接就對自己下逐客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