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用了兩天的時間,見十六個鄉鎮的借款梳理了一遍,雖然有三葫蘆之類不盡如人意的鄉鎮,但總體上還是令人滿意的。
接下來,他要了解磐石是哪個縣區,已經先斬後奏養上娃娃魚了,不過林業總局動保司的人不肯告訴他,着了急就說:申報娃娃魚養殖的上百家,我們怎麼知道是哪一家?
不過陳太忠認爲,這些人不知道的可能性小一點,更多還是不願說,不想招惹人。
然後他又打電話給賣魚苗的那家,那邊也是嘻嘻哈哈打馬虎眼:沒有啊,我們沒賣魚苗出去——沒有林業總局的許可證,我們哪裡敢賣魚苗?
求人不如求己啊,陳太忠火了,索性心一橫,一個電話打給南宮毛毛:你幫我瞭解一下,磐石哪個縣區在偷偷地養娃娃魚。
南宮一聽這消息,也有點着惱,目前京城裡的娃娃魚,配額掌握在他手上,隨着特供的增多,娃娃魚在京城已經不是特別稀罕的物件了,但是體制外的人想吃這玩意兒,或者體制內的人想大宴賓客,還是要找他。
南宮的手眼是極廣的,上可接觸部委,下又跟跑部的地方幹部聯繫多,很快就落實了縣區,那也是大山裡的一個縣,地方經濟不發達。
他才待打電話給陳太忠,猛地一想:這事兒不對啊,黃和祥可是在磐石幹過書記的,小陳不找黃家人瞭解情況,反而是來找我,會不會有什麼因素?我還是先跟陰總說一下的好。
陰京華一聽這事兒,就知道陳太忠是憋了勁兒找碴,之所以不通過黃家,就是擔心有人擋着,於是他火速彙報黃漢祥——您問問三叔,這個事兒跟他無關吧?
所以陳太忠沒等來南宮的回答,反倒是接到了陰京華的電話,“太忠,查磐石的娃娃魚,怎麼不問我呢?”
“南宮是娃娃魚總代理,讓他打聽,是天經地義,”陳書記乾笑一聲,“再說了,三叔在那裡呆過,找你打聽,沒準還不如不打聽。”
“是太寧縣,也就三四百尾魚,手續快下來了,”陰京華並不瞞着——小陳想了解的信息,他是屏蔽不住的,“這點小事,你別放在心上了。”
“搶我的飯碗,這仇不能忍,”陳太忠斷然回答,“要是合理合法,那我認了,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他連手續都沒有,我要不敢吱聲,別人怎麼看我?”
“這……那邊有人跟三叔有點小交情,”陰京華嘆口氣,悶悶地發話,“太忠,大局爲重。”
“我沒說我要幹什麼,就是問一下,什麼地方在養,”陳太忠淡淡地回答,“問明白就行了,京華老哥還有事嗎?”
“你到底想幹什麼,直說吧,”陰京華一聽,就知道這是沒完的意思。
“他們養殖水平有限,小心哪一天,魚就全死光了,”陳太忠嘆口氣,語重心長地發話,“這個可能性是客觀存在的,你記得提醒他們一下,北崇一開始養娃娃魚,也死了不少。”
陰京華一聽就明白了,陳太忠這是說,你不讓我明着來,那我就暗着來——事實上,這種事兒在養殖行業裡並不少見。
像陰總自己就見識過類似的例子,他老家有池塘,可以放養鴨子,但是外地人不許放,本地人放也有定數,不許多放,有那自覺不含糊的,硬是要多放,回頭鴨子就被毒死了。
同行是冤家,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假,尤其在養殖行業裡。
於是他嘆口氣,“太忠你提條件吧。”
他打這個電話是說情的,激化矛盾就沒意思了。
“養不好,就不要養了,太寧縣的魚,我北崇收了,”陳太忠淡淡地發話,“給他一週時間,要麼辦下證來,要麼把魚送到北崇來。”
“那我問一下吧,”陰京華掛了電話之後,衝旁邊的黃漢祥一攤手,“太寧縣若是不把魚賣給他,他就要弄死那些魚。”
這就是內容梗概,至於陳太忠說的辦下證來,陰總根本提都不提——一週之內,這壓根兒就是不可能的,光走程序也不止一週。
“這傢伙,”黃漢祥鬱悶地嘆口氣,“這傢伙具備這種能力,是吧?”
“估計他還能製造自己不在場的證據,”陰京華愁眉苦臉地回答,他認爲對陳太忠的能力,再高估也不爲過。
“那你跟太寧那邊說吧,”黃漢祥意興索然地擺一下手,“建議那邊把魚賣給北崇,不賣的話,咱就不管了……可以搞的生意那麼多,非要剽竊小陳的創意,有意思嗎?”
陳太忠給出一個星期的時間,也是有原因的,他要趕在三月之前,跟小紫菱把證件領了,然後五月初搞個訂婚儀式,至於說結婚……怎麼也得等城區改造和油頁岩項目完成之後了。
到時候,他打算休個長長的婚假……好吧,說實話,他打算在離開官場之後,再舉辦婚禮,那樣就能騰出手來,慢慢整頓自己的後宮,而不虞給人看了笑話去。
不過千小心萬小心,他要結婚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正月十四十五兩天,北崇的煙花此起彼伏地盛開在夜空裡,甚至不少商戶都買了煙花來放,遠超陽州市區。
然而,陳書記沒有坐在那裡看,初三那場火災讓他繃緊了神經,並做出了元宵節應該注意防火防盜的重要指示,他自己也以身作則,帶着兩個協防員,騎着自行車四處轉悠。
一路上,有不少羣衆認出了陳書記,就端出湯圓請他吃,這也是北崇的民俗,叫送團圓,元宵節家門口有外人的話,主家會送一碗湯圓,至不濟也要給一兩個湯圓——元宵節流落在異地,真的是可憐,送你個團圓吧。
陳書記從來沒在元宵節四下走動過,從七點到九點半,區裡煙花放完之後,他足足吃了一百多碗湯圓,到最後,他能吃下都不敢再吃了,只能說吃一勺子或者吃一個。
結果老百姓就抱怨陳書記脫離羣衆,陳書記說我把以後三天的飯都提前吃完了——真把我撐得爆炸了,那就徹底脫離羣衆了。
不管怎麼說,送團圓送到陳書記身上,還挺合適,他可不就是元宵佳節,獨自一人在外地打拼嗎?
當然,獨自打拼的,也不止他一個,九點半的時候,幹部培訓中心頂樓的陽臺,黨委召開元宵茶話會,家不在本地的幹部和企業家,都能來參加。
家不在本地的企業家很多,六個區長也來了五個,再加上陳書記和靳書記,場面上挺熱鬧,區裡大部分領導,剛纔都走街串巷防火防盜去了,食堂就把宵夜端到了樓頂上。
陳書記是半點都吃不下去了,端了啤酒跟人喝了一陣,然後走到欄杆邊賞月。
“北崇是一年比一年熱鬧了,”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卻是葛寶玲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她感觸頗深地發話,“陳老大你做到了,北崇每個鄉鎮都放得起焰火。”
“我還想讓家家戶戶開得起小車,”陳太忠輕笑一聲,然後又嘆口氣,“不過我的任上可能是完不成了,葛區長你們還要努力啊。”
“撤區改市成功的話,你還能幹五年,”葛寶玲壓低了聲音,笑着發話,“大家都相信,你做得到的。”
“嘿,五年,”陳太忠哈地笑一聲,心說我可真呆不了五年,否則北崇升地級市也不是夢想。
“老大你大喜的日子,一定要通知我一聲,否則就是對我有意見,”葛寶玲輕飄飄地丟下一句,然後就轉身走了。
我大喜的日子?陳太忠的眉頭微微一蹙……她怎麼知道的?
“老大,”又是一個聲音,在他身後幽幽地響起,“你要……結婚了?”
“這年頭,領導還能不能有點隱私了?”陳太忠氣得哼一聲,“玉玲你聽誰說的?”
“你不是要開介紹信嗎?”暢玉玲在他身後嘆口氣,“過兩天,大概全區的人都知道你要結婚了。”
“這個劉海芳……”陳太忠氣得哼一聲。
結婚要開介紹信,這個他是知道的,但是介紹信怎麼開,他還真不清楚,於是就找分管民政的劉海芳諮詢,劉區長告訴他,可以單位開,也可以街道上開——能簡單說明身份和婚姻狀況即可。
陳太忠不想在鳳凰開介紹信,那樣老家人就全知道了,小白、小鐘之類的,難免尷尬,就問如果是我開,是不是區委出個證明就行?
如果是你要結婚,那得……省委組織部開吧?劉海芳思索着回答,你的關係,好像現在還掛在省委組織部。
哦,那我去了解一下,陳書記叮囑她一句:我隨便問一問,你知道就行了。
我當然知道你是隨便問一問,劉海芳笑着回答,我不會亂說的。
這就是你說的不會亂說?陳太忠眼望天際那一輪高懸的明月,一時竟無語凝噎:女幹部扎堆的地方,想讓她們不八卦,真的很難吖。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禮物,”暢玉玲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嗯,婚禮的日子沒定,不着急,”陳太忠硬着心腸回答,可他實在說不出太絕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