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了差不多五分鐘,苑濤藉故站起身離開,劉總不得已,也只能走人了。
這次談得很不好,不光他感覺如此,身邊的那個女人小楊都感覺到了,“劉總,這苑總……是有些個人的想法?”
“個人的想法……也許吧,”劉總想一想之後,冷笑着搖一搖頭,“不過咱們的五千塊,可不是那麼好收的。”
“也就是一頓飯錢,”小楊輕聲嘀咕一句。
他倆不滿,苑濤心裡更不滿,確定對方離開之後,他一個電話打給穆樺,“這教育廳的人,我收了他們標書錢……他們有點不高興。”
“嘿,該收就收嘛,這是市場經濟了,”穆老大不以爲然地回答,然後又嘆口氣,“於省長親自給我打電話,我還能說啥?”
“於省長……還真是熱心,”苑濤也不能說什麼了,其實他能理解分管省長的想法——既然科委能聞所未聞地搞房地產,教委爲什麼不能搞建築呢?
都是於省長分管的口子,他願意儘量促進內部的交流,前番他能幫科委要地,這次幫教育廳要工程,也是正常。
然後,苑總就徹底疑惑了,“可是這活兒,不是給了天南那倆公司嗎?”
陳太忠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這點您也清楚——人家都說了,既然參與了,就要得手。
“我是讓你把教委的人帶走了,並沒有說別的話。”穆樺慢吞吞地回答。
“那我該頂,就得頂住了?”苑濤小心翼翼地請示。
“要不然,我爲什麼把你放哪兒?”穆樺冷冷地反問一句,他是個有主見的人,但是對於領導的指示,他也很頭疼。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對下面人,還是比較放得下架子的,所以頓了一頓之後,他又補充一句。“咱科委不是忘恩負義的。要對得起關鍵時刻支持咱的朋友。”
所以,陳太忠在下一刻就知道了消息,想一想之後,他笑一聲。“反正苑總打過保票的。這個事情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陳書記最近。是比較清閒的,元旦和春節的雙節要到了,他要做的。無非就是組織一些表演,再看望一下軍烈屬五保戶啥的,然後再抓一抓防火防盜。
接下來,他打算去趟首都,瞭解一下油頁岩現在的風聲,現在的北崇已經走上了正軌,他抓的項目基本上都在正常發展,電廠和苧麻廠也快到了收穫的時候。
所以他安排工作打算走人,不成想暢玉玲找上門來,說我是分管工業的,談油頁岩項目,怎的少得了我?我也要跟你去。
這不是胡鬧嗎?陳太忠繃着臉回答,他倒不是很擔心她在這個項目中上下其手——事實證明,暢區長在上任以來,並沒有什麼太過分的行爲。
陳書記最頭疼的,是她對自己的糾纏,你都醜成這樣了,就放過哥們兒吧。
他是十二月二十三號中午抵京的,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首都又是外國人扎堆的地方,沿街的商戶都貼了聖誕老人,還有搞聖誕樹的,一派喜氣祥和。
接機的是南宮毛毛,最近他經營北崇的娃娃魚,把自己的行情搞得挺火爆的。
南宮的娃娃魚不往飯店送,一條都不送,他只賣給關係戶,自用的也不少,不過悲催的是,他的娃娃魚,很大一部分是被孫淑英拿走了。
所以他在車上就開口,“太忠,娃娃魚公關,太好用了,這個月孫姐就拿走八條,韋明河弄走兩條,聖誕馬上就要到了,我手裡總共只剩兩條魚了,你給漲一漲吧……一個月二十條,真不夠用,價錢好商量。”
其實邵國立也跟他要魚來的,不過南宮直接推給了孫姐,倒是韋明河,他知道此人跟陳太忠關係好,就給了兩條——邵總跟太忠關係也好,但是好和好,也是不一樣的。
“明年吧,明年會好一點,”陳太忠隨口回答,“南宮,這東西多了,就不稀罕了,慢慢來吧。”
“這道理我也知道,就是……要過年了,這個東西送人,還真是不錯,”南宮遺憾地嘆口氣,“這次待多久?”
“幾天吧,元旦前我得趕回去,”陳太忠此來,當務之急是見黃漢祥,能見到黃老就更好了,然後再去科技部看一看,至於說國家林業局,他倒沒有去的意思——娃娃魚總共也就那麼幾條,林業局要是說你們給來上五十條娃娃魚,他是該給還是不該給?
事實上,跑下來退耕還林和娃娃魚項目之後,陳太忠就覺得,自己都不會再跟林業局打什麼交道了,那麼這個關係,沒必要刻意去維繫——等娃娃魚多了,再往林業局送也不遲。
至於說國家林業局會認爲他有點勢利,或者不懂事什麼的,那也無所謂了,他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就行了,怕這怕那的,還怎麼幹工作?
正經是這次進京,小紫菱又去歐洲了,而凱瑟琳和伊莎也各自回家過聖誕了,陳某人心裡頗多遺憾。
看着車窗外一陣大風吹過,捲起漫天的風沙,幾個塑料袋掛在光禿禿的樹枝上,瘋狂地舞動着,他莫名其妙地嘆口氣,“北、京這邊的條件,不適合發展大規模城市羣。”
“天子守國門嘛,歷朝歷代,威脅都來自於北方,”南宮毛毛很隨意地回答,然後又看他一眼,“太忠你這……變化很大啊。”
“變得沒意思了,是吧?”陳太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怎麼說呢?應該算是成熟了吧,人都要成長的,”南宮毛毛笑着回答,然後他又輕嘆一聲,“其實我還是喜歡以前年少張揚的你。”
“五年以後,你又會看到,”陳太忠淡淡地回答,他還記得,自己對唐亦萱許下了五年之期,不過他卻刻意忽略了,其實這五年,已經過去了一年。
“五年以後?”南宮毛毛狐疑地嘀咕一下,然後就笑了起來,“那時候你就是市委書記了,當然就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五年可到不了那個高度,我目前也百里侯,一肩挑呢,”陳太忠傲然地回答,“現在我在陽州說句話,市裡也要鄭重考慮,能做了半個陽州的主。”
“這個我信,”南宮毛毛笑着點點頭,心裡卻暗歎,太忠這狂勁兒,是刻在骨子裡的,眼下的穩重只是表象,正經這是梟雄心性了。
他在首都多年,見過太多這樣的幹部了,而這樣的幹部,多半都沒有好下場——少年得志,真的是人生最大的悲劇之一。
“有點想念冉阿讓了,”看到路邊一個聖誕小屋的模型,被大風將煙囪吹折了,陳太忠禁不住微微一笑——我這是老了嗎?越來越喜歡回憶了。
當天晚上,孫淑英擺酒接待陳書記,不過,她對他在朝田的表現,略略有一點不滿,“太忠,你幫着多操點心,馬穎實的人有點過分,總是對我的人指手畫腳。”
“他有什麼實質性的舉動嗎?”陳太忠眉頭一皺。
“實質性的舉動,他敢有?”孫淑英不屑地哼一聲,“可是兩家在一起,磕磕絆絆總難免,別的不說,他下面的人,經常就把建築垃圾倒到我的地盤了,這種屁大的小事,叫真沒必要,不叫真倒像是我怕他了。”
“回頭給你弄幾個北崇保安過去,看工地,”陳太忠的點子張嘴就來,“北崇的民工動手,想他也不會叫真。”
“打得過他們嗎?”孫淑英比較在意這個,“打不過的話,就丟面子了。”
“誰敢動我北崇的人?”陳太忠冷冷一笑,“我這人別的毛病沒有,就是護短……你放心,就算朝田那些黑社會,也不敢動我北崇人。”
“黑社會可真不算什麼,”南宮毛毛笑着搖搖頭。
“有我在北崇,倒要看看誰敢跟我不講理,”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然後又笑了,“好了,這件事我知道了。”
當天晚上,賓主盡歡而散,南宮毛毛悄悄地跟孫淑英嘀咕一句,“陳太忠現在的心態,很古怪啊。”
“他只是百里侯,手下的百姓還看得過來,等他成了地市一把手,他就必須換管理模式了,”孫淑英笑一笑,眼中有異樣的光芒掠過,“不知道這傢伙做地市一把手的時候,會怎麼搞,真的很期待啊……”
這天晚上,陳太忠過得不是很好,他是一個人在小區別墅裡度過的,連馬小雅都沒回來——馬總的老媽做膽結石手術,她在醫院陪護母親。
第二天上午,陳書記打電話給陰京華,知道黃漢祥下午才能從外地趕回來,然後又去科技部拜訪安國超,安部長也不在,總之就是各種的不順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黃老家走一趟,結果暢玉玲的電話打了過來,“陳書記,我也來京城了。”
“你這不是胡鬧嗎?”陳太忠差點把鼻子氣歪了,隔着電話,他就嚷嚷了起來,“我敢來,是因爲你們各司其職,你來了……你那一攤誰管?”
“不要緊的,我都安排好了,”暢玉玲很執拗地回答,“我還約了發改委的朱司長,他是我爸的校友……一起去見一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