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毅……”陳太忠聽到這兩個字,先是沉吟一下,然後就默默地吸菸。
一根菸抽到底,他才側頭看一眼荀德健,“你要投資娃娃魚,能投資多少錢?”
見他這副模樣,荀總忽然有點害怕投資了,買娃娃魚他不怕多花錢,那是老爹出錢,襯托荀家老爺子的生日的,但是他自己的錢,並不是很多,目前的活錢,也就三百來萬美元。
太忠你一旦被杜毅調整走的話,我這投資很可能就打了水漂,他想一想之後,謹慎地表示,“我可以幫你引入風投,收購娃娃魚養殖場都沒有問題。”
“風投就算了,”陳太忠搖搖頭,“我對娃娃魚的前景有信心,用不着引入這玩意兒。”
風險投資簡稱風投,陳書記對這個投資方式,一直都不是很感冒,因爲玩這種投資的人,就是一幫賭徒——這是有風險的投資。
投資有風險,那麼,對利益的要求就是最大化的,一個公司在享受風投的過程中,相關決策會受到風投極大的影響——人家不可能冒着風險投資之後,不聞不問不是?
天上就沒有掉餡餅的時候,就算從銀行貸款,銀行也要查你的進出,考評你的政策,風投只會做得更過分。
哪怕企業成功了,風投想要獲得的,也未必是它們當初想要的那些,資本從來就是貪婪的,或許它們會謀求控股,不但將這個成功的企業做下去,而且還要左右這個企業的決策。
對國內的普通人來說,放高利貸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而且能量驚人,風投也是如此——它們能平穩地收回投資和收益,對一般公司而言,就算仗義的了,可以謝天謝地。
陳太忠跟風投接觸的其實不多,但是他經常借錢的博睿公司,就有風投項目,所幸的是,他不但是借錢人,還是投資人,做的又多是國企。
博睿對他的影響不大,可想一想尼克就知道——那廝也是博睿的幕後老闆之一,不但是伯明翰的地下王者,並且還是一個吸毒者,並且是雙性戀者。
尤其是荊紫菱在活動納斯達克上市,期間找過她的風投,真的不要太多,條件什麼的也談得多了,誰會平白無故借給你錢,莫不成以爲外國人都在中國東北長大,都是活雷鋒?
“那這就有點遺憾了,”荀德健嘆口氣。
羅雅平聽得卻是有點膽戰心驚,她猶豫一下,看一眼身側的王媛媛,輕聲發問,“別家真的也有可能,搞這個娃娃魚養殖項目?”
有些東西,在手上的時候感覺很正常,雖然知道該珍惜,卻不能真的感覺到它重要——只有失去了或者即將失去,才知道珍惜。
羅區長的感覺就是這樣,區裡有娃娃魚養殖項目,這是好的,全國獨一家,這就更好了,下午還高價賣了兩百條娃娃魚——這好到不能再好了。
她也知道區裡爭取這個娃娃魚養殖,很是不容易,但是當她聽說,別的地方也可以爭取,這心裡的失落,簡直無以言表,她愕然地發問,“別家真的可能爭取嗎?”
“你害怕他們爭取嗎?”陳太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然後淡淡地一笑,“既然已經領先別人一步了,你還害怕競爭?”
“杜書記……或者是個因素?”羅雅平被他這一眼看得有點羞怒,想她是做學問出身,又何須太在意措辭?所以有點口不擇言,直接提起了新的省委書記。
“杜毅啊,”陳太忠拉長了聲音,今天這是第二次有人提起這個名字了,他再回避的話,倒是像他怕了誰似的,想一想之後,他終於認真地表態,“他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
“忽略不計?”羅雅平被這四個字驚呆了,她知道陳書記很張狂,但是再張狂,也不過是個區委書記,如此公開地表示,不用在意省委書記,這可是太挑戰大家的神經了。
陳太忠笑一笑,不再解釋,跟大家想的不同的是,他心裡真的不怕杜毅,一開始聽說杜毅可能來恆北,他是有點惱火,但是更多的,是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這還沒完了?
當杜毅真的入主恆北,他反倒是無所謂了,這固然是冤家路窄,不過對他來說,換個簇新的省委書記來恆北,也好不到哪裡去,正經是在天南打過交道,老杜知道北崇的書記不好惹,區裡還能省去不少麻煩。
而且之前他和杜毅的糾葛,帶有濃重的陣營色彩,若是說個人恩怨,那還真的談不上——杜書記甚至非常喜歡丁小寧。
老話說死了,官場跟私德無關,有若資本跟人情無關一般,陣營的對立,就是利益的對立,一個很和藹的鄰家大伯,很可能在扼殺政敵的時候,鐵血冷酷外加不擇手段。
從這個角度上說,陳太忠甚至有點耽誤了丁小寧——若沒有他的因素,丁總在天南,可能比現在發展得還好那麼三五倍。
如今,陳某人已經離開了黃家的大本營,孤身在恆北發展,甚至有點棄子的味道,而杜毅也是在恆北履新,沒有找他麻煩的道理——光是本地勢力,就夠杜書記整合一陣了。
小小的北崇,不該放在一箇中央委員的眼裡,北崇的發展是如此地好,證明他陳太忠是有能力的,離開黃家的支持,照樣能幹出一番事業來。
有這些因果,想必任何一個平均水平之上的省委老大,都不會對北崇怎麼樣。
所以對羅雅平的驚呼,陳書記不予理睬,這些緣由,實在不便張嘴,但是一扭頭,他又看到了荀德健,想到話癆可能因此對自己沒信心,說不得又說一句,“說句實話,他想對北崇不利,得自己掂量一下。”
“不是這樣吧?”話癆荀原本就夠震驚的了,聽到這補充說明,嘴巴差點咧到腮幫子上,“你要知道,那是省委書記啊。”
“他也知道,我是陳太忠,”陳書記淡淡地回答一句,伸出筷子,將一撮蘿蔔絲夾進嘴裡,嘎吱嘎吱咬得山響——哥們兒的牛叉,不解釋。
一言既出,滿桌無語。
自此,一個消息在北崇官場不脛而走——陳書記當衆表示了,杜毅不算什麼。
李強在第二天,就聽說了這個消息,畢竟當時桌上除了荀德健、羅雅平之外,還有王媛媛、鄧伯鬆和劉海芳,人多必然嘴雜。
“這下可熱鬧了,”李書記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這貨的嘴,也太快了一點吧?
要知道,昨天上午,李強剛去拜會了新任的省委書記,杜書記指出,陽州雖然是老區,目前經濟發展較爲落後,但是位於三省交界,要利用好這個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
李書記就表示,我們一直在努力,像市裡的目前搞的一個目標、兩個廣場、三個放心,還有發展的兩特色兩不誤,都已經初見成效。
“特色農業和教育不誤,這個我聽說了,”杜毅緩緩點頭,“部分縣區搞得不錯,整體水平的提高,還要抓緊……多在自身上挖掘,不能等靠要,老區要有老區的覺悟。”
杜書記沒有點北崇的名,但是李強聽得太明白了,特色農業和教育抓得最好的,那就是北崇,至於說自身挖潛,那就更明白了,簡而言之就是——杜毅對陳太忠的工作,還算滿意,並不像外界傳言的,兩人是勢不兩立。
李書記聽到這話,也就放下點心事,不過這種話,他不可能第一時間傳到陳太忠耳中,好歹是市黨委書記呢,多少要保持一點上級對下級的尊嚴——最近一段時間,他主動紆尊降貴給陳太忠打電話,已經很多次了。
不成想,他才說鬆一口氣,小陳就放出瞭如此無法無天的話,這讓他感覺欲哭無淚,上面是新紮的省委書記,下面是氣焰熏天的區委書記,夾在中間的市委書記……難做啊。
可是他還不能說陳太忠什麼,上一週,京潮公司的三千萬纔打過來,用於廣場的改造,剩下的七千萬,在接下來的兩個月陸續打過來,保證廣場有錢完工,做爲今年的國慶獻禮。
這個市委書記當得,真是憋屈,李強嘆口氣,拎起電話,撥通陳太忠的手機,“太忠,忙呢?”
“不忙,我跟巨書記和白區長敘舊呢,”陳書記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他笑得很爽朗,“我們商談一下,今年的菸葉和苧麻收購工作。”
巨書記就是巨中華,白區長當然是白鳳鳴了,眼下豐收在即,兩人分別代表北郭和五山,來北崇商談農副產品的收購問題。
這就是北崇經濟圈初現端倪了,不過李強不能任由他得意,你小子都說不在乎杜毅了,這個氣焰,我怎麼也得稍微打壓一下,“那這樣,你聽着就好了,不要讓他倆聽到……你差的那個副區長,大致定下來了,由省建委暢玉玲同志出任。”
哦,總算定下來了,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不過下一刻,他就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然後就高聲叫了起來,“不是這樣吧,李書記……又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