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的這位,在北崇沒根基,但是有技術和口碑擺在這裡,其實也算有根基——起碼他去小飯店吃飯,可以賒賬月結。
尤其是此人在北崇,還有沒結算的工程款,也有個兩三萬的,這也是大家相信他的緣故,但是此人不結算就跑了。
所以陳太忠的這個鬱悶,可想而知,想抓人沒抓住,基礎的施工力量,又跑了一股,當然,他可以想像得到,這是昨天電視新聞或者公示欄的結果——如果不公示的話,可以抓住這些人,說句良心話,李葆宏的反省,晚了一點。
但是他也不後悔,規則的推行必須付出代價,想要講程序,有這種結果實在太正常了。
於是他明確地表示,“今天交待清楚問題的,發電機歸你了,有什麼事兒我扛着,這是區裡的獎勵……希望你們能抓住這個機會。”
這個話真的很霸氣,如果說剛纔羅區長玩的是手段和細節,那麼現在陳書記做的,就是赤裸裸的碾壓,你捨不得發電機?沒關係,只要你老實講清楚,拿走就是了,區裡給你做主。
當然,這對羅區長似乎有點不甚尊敬,可陳書記一向強勢慣了,他願意支持小羅的工作,但是既然惱火了,插一槓子也正常。
“那麼,有些人不交待的話,我們是否可以檢舉?”胡老二舉手發問了——他姐夫擔心今天有事,就找了個理由沒來,讓他來代爲開會,不管得罪人與否,老二你好自爲之。
但是胡老二嚐到了有償檢舉的甜頭,這個時候就要問一句。“查證屬實的話,檢舉人是否可以得到他們的發電機?”
“轟”地一聲,會場炸開了,從開會到現在,沒有比這個問題更刺激人的了,會場的噪音,真是擋都擋不住——我艹,檢舉別人,自己就能得發電機。
於海河見狀。禁不住又琢磨一下——陳書記也安排了托兒?
“這個問題問得好,”陳太忠點點頭,他是願意講規矩的,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他迂腐,來路不明的發電機。他直接就敢沒收,並且隨便許給別人。
敢送人發電機的,就是求更大利潤的——但是很遺憾,這種利潤是非法的,他沒收非法投資,一點兒壓力都沒有。
至於說獎勵給舉報者,也並非不可以。不過這個裡面。就要存在一些說法了。
“我認爲可以考慮,但是檢舉別人,首先要有相關證據,咱國家是法治社會。”陳書記緩緩發話——舉報可以,隨便亂咬人,搞得人心惶惶就不合適了。
“其次你要承認,我們在查證過程中。也存在費用問題……很大的費用。”
說到這裡,陳書記掃視一眼會場。又衝胡老二微微一笑,“那麼,哪怕落實了舉報是正確的,考慮到成本,舉報者不可能得到完整的發電機,折價處理就行了。”
“您說得太對了,”胡老二連連點頭,然後默默地坐下了。
會場裡再度安靜了起來,有些人耷拉着眼皮,更多人卻是四下亂看,有人是看誰家值得懷疑,也有人是看自家被誰惦記上了沒有。
就在此時,又有人舉手發問,卻是三輪鎮躍進村的張二娃,“舉報錯了呢?”
因爲差點被人頂替,他對養殖中心,一直沒什麼好感的,尤其看不慣於海河,而眼下他家裡,就有一臺發電機,但那是他花錢買來的。
吃一塹長一智,他要防範某些可能的不負責任——唉,中心主任若是王媛媛就好了。
“錯了要罰舉報者,”陳太忠淡淡地回答,區裡支持舉報,但是不鼓勵亂舉報,否則會搞得人心惶惶,更難免有人因其他動機而捏造事實,憑空增加區裡的工作量。
“舉報這個東西,是雙刃劍,區裡一向是鼓勵鄉親們之間和睦相處的……爲了得到利益而舉報他人,從做生意的角度上講,不管幹哪一行,賺錢都是有風險的。”
“陳書記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了,”破爛張二娃伸出個大拇指來。
這次會議的效果極佳,羅雅平搞的氣氛烘托,本來就很有作用,而陳書記強勢光臨會場,不但表現出了區裡的重視,更是當場拍板,拿第三者的財產做分配。
胡老二的提問,是點睛之筆,而破爛張二娃的問題,又消除了部分人的擔憂。
會議結束,陳太忠也沒有着急走,而是再度問起了收購和預定的情況,目前已經有十餘戶交來了娃娃魚,而對魚苗的預定,已經超過了三千尾。
於海河認爲,在七月底的報名截止期之前,需求的魚苗,也許會突破五千尾,而今年京城那邊,大約能供應五千尾左右的魚苗,可能多一點,但絕對到不了六千尾。
這些魚苗,是不可能全部發放給養殖戶的,陳書記就算再想讓老百姓致富,養殖中心也必須留點樣品,一來這同步養殖,可以幫助中心觀察和發現問題,二來中心裡的技術人員,也需要通過親自養殖而積累經驗。
於海河希望,養殖中心能留下一半的魚苗,一尾魚苗一年養殖下來,中心的毛利大約是在三千元出頭,但是每月中心的人工成本——工資、獎金、走訪、資料管理以及下鄉和誤餐補助,就接近了二十萬元,一年下來是兩百萬出頭。
再加上年節補助,於主任認爲,起碼得養一千條娃娃魚,才能保證中心的正常開銷。
至於說養殖戶報上來多少條,這個無所謂,可以打折扣的,通過抽號,有人折扣打得少一點,有人折扣打得多一點——資源緊張,可以通過抽籤來決定。
“你怎麼看?”陳太忠看一眼羅雅平。
“這個,我沒有經驗,”羅區長很明智地搖搖頭,她心裡覺得,百分之五十真的不多,中心賺了錢,就是區裡賺了錢——身爲國家幹部,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
但是同時她也知道,陳書記搞這個養殖,主要是想向民間推廣——書記有極其濃重的草根意識,所以她不好表態,“還是您來指示吧。”
“百分之二十吧,”陳太忠搖搖頭,“今年能有五千尾魚苗,那以後每年都不會低於這個數……一千尾是底線嘛,而且養殖中心除了養魚賺錢,還可以開發旅遊什麼的,可以多樣化發展。”
其實養殖中心已經落成,以後每條魚苗每年的毛收入,可以接近四千元了,而且身爲國內唯一的一家娃娃魚養殖中心,只會賣魚肉賺錢,這也太浪費資源。
所以陳書記表示,“小羅你寫個書面材料,區長辦公會上議一議……百分之二十,我看可以做爲一個指標,以後一直堅持下去。”
又是區長辦公會上議一議?羅雅平一聽到這話,就想起了陳區長曾經忽悠過自己,於是她冷冷地回答,“我認爲不能低於百分之三十。”
“嗯?”陳太忠側頭訝然地看她一眼,他一言九鼎慣了,眼下猛地被人駁斥,自是要感到意外,可是憑良心說,副手也有資格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於是他沉吟一下,直勾勾地看着那一雙眼睛,深沉地發話,“可是……農民們真的很苦啊。”
“財富集中起來使用,效果會更佳,”羅雅平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她的眼睛不算很大,半月形的,下眼瞼還有一道厚厚的凸起,感覺像是眼袋,但並不鬆弛,給人很可愛很親切的感覺,正是傳說中的臥蠶眼——半月臥蠶,那是絕配,一旦笑起來,非常迷人。
“嘖,”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他真沒想到,被人拿了自己的思路,來堵自己的嘴巴——財富的集中使用,借給東臨水錢,他就是這個思路。
所以這樣的理念衝突,無所謂對錯,陳書記又講個以德服人,他就不好強行壓制,“那啥,中午一起吃飯吧,咱們好好議一議這事兒。”
“就在中心吃吧,時間不早了,”於海河見狀,趕忙建議。
“在中心吃,就是你們一羣對付我一個了,”陳太忠堅決地反對,“我跟羅區長俊男美女在一起,你們不要瞎摻乎。”
“我其實也算帥氣吧……就比陳書記差一點,”一個工作人員笑着低聲嘀咕一句,傳言中陳書記給人的感覺,一向是威嚴加可怕,真想不到還有這麼有趣的一面。
羅雅平聽得也笑了,隨着來北崇日久,她已經相對習慣了這基層的談話方式——必須指出的是,林桓這老流氓的存在,能加快年輕女性幹部的成長。
“陳書記你是俊男,我可算不上美女,”她假巴意思地謙虛一句,“不過也好,我有些事情,也想跟您交流一下。”
兩位領導各自開着車離去,養殖中心的人目送他們離開,然後面面相覷,最後於海河長嘆一聲,“百分之三十,嘖……羅區長這要求,實在有點太低了。”
基層就是這樣,領導走了,大家可以各抒己見。
“就這要求,都未必能實現,”有人很遺憾地嘆口氣,都是中心的人,大家希望中心好,倒不是說對養殖戶有什麼意見……
PS:
整百章,月末了,